《昧爱同盟》时间城堡 文案: Fishing Long的小老板于小传对前来应聘的帅气服务生一见钟情心存爱慕,却因为对方的寡言冷淡郁闷不已。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争取着对方的关注。与此同时,至影少当家May与少爷李云巍的大学生活正式拉开序幕,暂别繁琐冗杂的本部事务投入到了同龄人的队伍当中。一切看上去平和宁静,却在这安然闲适的表面下,似乎有什么,正暗涌翻覆蠢蠢欲动……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一文,于小传 ┃ 配角:孙海超,尚思媛,May,李云巍 ┃ 其它: 第1章 序   我爱你,不知为何   只是莫名心动,多了心痛   爱情,原本便说不清 第2章 第一章 Fishing Long   夏天的大太阳火辣地炙烤着,蒸腾起滚滚热流,贴近地面的空气像煮沸了的水,歪曲在人们的视线里,更显得烦闷。   蝉鸣声声不绝,回荡成一场略显慵懒的合奏。繁茂的树木垂着枝叶,静止如一帧定格的画面。   于小传匆匆转过拐角进入了无人的巷子口,衬衫后面已经汗湿一片。   酷暑相对体型稍胖的他来说,是件不好熬的事。   他快步隐到楼前的阴影下,一把抹去下巴上积聚的汗珠,胡乱地在背包里翻找着,然后捏出哗啦作响的钥匙串蹲下身,打开了Fishing Long的卷帘门。   方才安静地靠在一旁墙壁上闭目养神的瘦高个儿听见声音,放下抱着双臂的手走过来,帮于小传把铁门提了上去。   “谢谢哦。”于小传仰面看向他,笑着说,“今天也来的这么早呢。”   那人点点头,一副寡言的样子,伸手推了下眼镜。   于小传忙不迭闯进木门里去摁空调降温。   下午时分,正是最热的时候。好在空调性能良好,很快降下了室内温度,于小传窝进吧台内,在徐徐的凉风中长舒了一口气。   距离开店还有一段时间,于小传照例取出登记簿,检查陈列酒品的剩余情况,然后回转身,一边眯起眼望着门外刺目的明光,一边把玻璃杯裹进绒布里轻轻揉搓。   那人闷不做声地清洁地面,认真而且仔细。涮洗了拖布后,又开始复位桌椅。   于小传把擦拭一新的高脚杯悉数放归原位收拾停当,杵着下巴看向他忙碌的背影。   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正在将每张桌面上的纸抽和烟灰缸摆放在边沿位置,整齐划一得仿佛用标尺量过。   于小传闭上眼,回忆起大约一个月前,那人刚刚来到店里的场景。   也是严谨得全无表情的面容,静待自己为Fishing Long做了简短的介绍,然后握住热情伸过来的手,力度恰当而不失礼节。   他的手指干燥且温暖,于小传一瞬间有些失神,竟不舍得放开来。   “你好,我是宋一文。”听见他这样说。   于小传报以微笑,心跳不由自主乱了节奏。   突如其来的水流声将于小传意识拉回,他扭头去看,见宋一文已经整理好一切,正从吧台旁边的饮水机里接水来喝。他松开摁住龙头的手,将杯中的水仰面灌了进去。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而规律地滚动着,于小传呆呆地盯着看,直到宋一文注意到视线,投来疑惑地一瞥。   “啊,很热吧?”于小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别开目光,“今天有高温预警呢。”   “还好。”宋一文擦去嘴角的水渍,放下水杯。   宋一文言语不多,除了招待客人传递酒单时例行公事地问询,其他时间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   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魅力,高挑而瘦削的身段,常常令于小传觉得他本应出现在走秀的T台上。   “于先生,请问是有什么事吗?”宋一文问道,蹙着眉头。   于小传这才惊觉自己的目光又在不知不觉间定在了宋一文身上,慌忙清清嗓子缓解尴尬:“没、没什么事。就在想这么多活计要你一个人来干,挺累的吧?”   “不会。”宋一文说着,又拎起扫把走向对面的歌台。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这样定义着自己的心境,于小传有了些许的讶异,更多的却也是欣喜。世界这么大,能够遇上心仪之人的几率少之又少,得之我幸相逢于此,理应好好把握呢。   曾经是这样饱含信心地想过。但宋一文性情的寡淡与漠然,也多少令于小传感到沮丧。   有人猛地推开木门,下沿悬挂的铜铃叮当响起。于小传循声看去,凑上前的是女孩子大大的笑脸。   “小传哥!给你的!”女孩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吧台上,一股肉香快速弥散开来。   “哇,是奥尔良烤鸡吗?爱你哦,Molisa!”于小传比着心,拆开了包装。   Molisa是Fishing Long的驻唱,面容姣好身材有致,深邃的眼眶常被人误认作欧美国籍。她又呼啦啦冲到歌台抱着宋一文的胳膊摇晃:“文哥你又帮我打扫卫生啦!真开心!”甜腻的嗓音,眼睛弯成月牙。   宋一文平静地浅笑,一边将胳膊抽出来淡淡地说:“你练习吧。”拿着扫把又回到吧台。   不一会儿鼓手和吉他手也相继到来。在悄然转暗的天色里,Molisa温婉的吟唱从Fishing Long飘扬而出,凌空跨越了巷口,不绝于耳畔。   长夜漫漫,而Fishing Long生意正酣。   May瞥了一眼手中振动着的手机,远离人群走到校园内安静的一隅,靠到橙黄的路灯旁接通了电话。   “暂时还没什么进展。”May说着,“不过我会继续搜索的。穹宇叔那边呢?还顾得过来吗?”   “你说呢美美,”电话里传来李穹宇疲惫的声音,诉苦一般地抱怨着,“开学你俩全都跑了,我还能清闲下来么?”   “哈哈哈,”May挠着头苦笑,“看样子穹宇叔环游世界的终极梦想又要无限期拖延了吧?”   李穹宇认命地叹口气:“罢了罢了,等你们毕业回来,我也就不需要这么操劳了。眼下很多条线路正在着手洗白,虽然任务繁重忙得不可开交,但果然还是想把干干净净的组织交到你们手里才算安心呐。而你们两个,一定要想尽办法把匙的事做一个了结。”   “这个穹宇叔放心,就算R王藏到天涯海角,我也终究会把他揪出来。”May信誓旦旦保证道。 第3章 第二章 祭拜   宋一文拧干抹布晾到一边,然后倚在窗旁低头摆弄起手机,似乎在发着短信。   于小传站在吧台后面,安静欣赏他隐在逆光里沉默的侧颜。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经意间的一颦一动,轻而易举就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宋一文,你住的很近吗?每天都来得好早。”想同他聊会儿天,于小传这样单纯地想,便付诸了行动。   宋一文看向于小传,收起了手机:“大约五条街开外吧。”这样回答。   “啥?!”原先本以为是附近居民区的住户就近找的兼职,“好远啊,不会影响到白天的工作吗?”   宋一文费解地蹙眉:“我只有这一个工作。”   “可是,”于小传迟疑地问,“家里人的开销会不会很拮据?”   Fishing Long作为至影麾下的酒吧虽不算籍籍无名,服务员的薪资标准较之同业却也并没有高出多少,何况宋一文还在试用期内,若单凭固定薪水,一两人的日常花费也恐怕捉襟见肘。   宋一文一脸云淡风轻:“我一个人住。”   “一个人?那你的父母呢?其他的兄弟姐妹呢?都不在身边吗?”   宋一文摇摇头,没再做声,眉头皱在一起,似乎显露出隐约的不耐烦。   于小传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停住了话头。   独自在外打拼,蛮不容易的。他这样想着,暗自决定以权谋私调高宋一文的工资,以便他补贴家用。   “家人都在外地,相隔很远吗?”于小传小心翼翼地问,探查宋一文的反应。   “嗯。”简短的单音节,果然嫌麻烦不愿再多予以理睬。   于小传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一个空杯放到吧台上。“抱歉我话太多了,请你喝鸡尾酒吧,最近新研究出的……”作势便要倾倒酒液。   宋一文伸手制止他:“对不起,我不爱喝酒。”言简意赅地拒绝了。   听于小传说要组织团建,Molisa一脸兴奋地趴在吧台上。   “真的假的啊小传哥!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张罗哎!你可别骗我们啊!”   “是真的啦。”于小传承诺道,“下下周末,去爬山,怎么样?”   “下下周?不是下周?”鼓手付祎确认着,时间扯得太远还以为于小传记错了时间。吉他手环抱吉他调弦,扭过头看着他们。   “对,下下周,下周宅邸那边有酒会。”于小传解释道,“May姐要是回来参会的话,礼服是需要提前备齐的,我得待命,不能离开啊。”   宋一文远远站在旁边,安稳的氛围和众人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宋一文,下下周末的团建,要来啊。”于小传越过热烈交谈着的其他人,专门说了一声。   宋一文却摇摇头:“有事,可能去不了,别算我了。”   于小传没再搭话,垂了肩,显得有些失望。   入秋以后天气常常阴晴不定。明朗的日光猝不及防隐在厚重云层内,暴雨骤然,疾风四起。   宋一文顺着蜿蜒的公路缓缓走上山,豆大的雨滴在黑色伞布上剧烈地拍打着。他穿过泥泞的草野,在一座墓碑前停住脚步。   雨水很大,模糊了面前的一切,几乎连墓碑上的字迹也分辨不清。而宋一文并不在意这些,纵使阔别许久,他仍然清晰地记得这个地方。   “我来看您了老师。”这样说着,轻轻放下手中的花束,“过去好几年了呢,上一次来,还是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工作以后被分派到外地难以返回,如今终于想方设法离您近了一些。”   宋一文嘴角泛起柔和的笑,与在Fishing Long不同,此时的他褪去冷漠与隔阂,周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我跟着Boss在外奔波很久,才有机会向上级申请回来。总算是能够来探查隐藏这么多年的真相了。”   他攥紧拳头,暗自下了决定:“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出那个该为一切负起责任的罪人,让您瞑目。”他隐忍地闭上眼,听见雨声逐渐转小。清凉的风吹散了两三片花瓣,飘到空中又缓慢落下。   “我很想念您,美芳老师。”宋一文收起伞,深深鞠了一躬,有些不舍地转身离开了。潮湿的墓碑依然安静矗立着,那上面陈美芳和宵义X名字凹陷的笔画,正不断向下淌着水。   不久雨过,而后很快散了阴云,太阳光倾洒下来在半空中形成了彩虹的轮廓。May远远走近前,轻嗅草野之上清香的泥土气息,现出心旷神怡的满足感。   “荣叔,地面湿滑,注意脚下。”回首提醒着。方才突如其来的大雨几乎让车辆在盘山路上打滑坠崖,好在有惊无险,May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转过身看到墓碑前凝结着水滴的鲜花,略显困惑。   “这不是原弃影宅邸内栽种的花吗?”蹲下身查看,隐约的淡香。   荣叔赶上来,四下望着,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他同样面带犹疑,想不出是谁前来看望过。 第4章 第三章 旧物件   夏末秋初的连阴雨延绵不绝,空气潮湿得像要挤出水。   宋一文迈过巷口积聚的水洼,走在僻静里。   两侧屋檐哩哩啦啦坠落着水滴,敲打在地面,空灵的声音。   他伸手推开Fishing Long的木门,铜铃发出响动。Molisa倚在吧台前慵懒地打着哈欠,冲宋一文挥挥手。   “来啦,文哥!”   宋一文点点头,看向空荡荡的吧台。于小传不在店内。   “小传哥去宅邸了。”仿佛看出宋一文的疑问,Molisa一边旋开盛放果浆的瓶子,一边说道,“给少当家送礼服。”   “少当家?”   “对,就是传哥说的May姐,至影少当家,咱们酒吧的最顶头上司。不过喊少当家姐也是尊称啦,她年纪并不大,才刚去外地上大学,以前常来店里坐的,现在不到寒暑假或者酒会场合,连宅邸都很少回了。”Molisa探身从酒柜上抽出一柄精致的长匙,伸进瓶子里掏挖着。   “你这样偷吃小传花了几个晚上手摇出来的配料,他要生气的。”吉他手靠过来,告诫着Molisa。   “我就尝一口!”Molisa心虚地说,“李曰你不许告密!”   李曰环抱双肩冲她挑挑眉:“OK我不说,有好处吗……疼疼疼!”毫无防备地被扯了嘴角,原本英俊的面容瞬间变了形。   “敢和我要好处?!李曰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信不信我毁尸灭迹把你埋了?”Molisa放着狠话,李曰高举双手连连求饶。   宋一文看向阴郁的窗外。巷子人迹寥寥,空荡得很寂寞。   May蹲在阁楼间,翻捡着老旧的物件。另一侧倾斜的墙壁不断向下滴着水,荣叔在漏水点正下方摆了塑料桶,挪移开附近的纸箱。   近几日暴雨迅猛,辅助分部楼顶漏了水。被发现的时候,阁楼间的墙壁已经泡得起了细小的霉斑。杨理事前往宅邸汇报工作时向荣叔提起,说是等到天气放晴,将要整修一番,重新粉刷。   适逢至影举办酒会,May请假从学校返回,听闻了此消息。   “原弃影的很多东西还都放置在那里,荣叔,我想去收拾一下,打包带回至影宅邸。”May表示道。   于是荣叔陪着她爬上了木梯,在隐约的发霉气息中翻阅着多年前的陈旧纸张。   May打开一个边角被泡软的纸箱,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教学用具,她取出塑料板拼接成的正方体看了看,目光温柔。   “真怀念。”喃喃着。   另一个纸箱中堆放了大量的往来信件和照片,May粗略地翻了翻,是一些陈美芳在学校与孩子们的合影,很多信件似乎都出自孩童之手,笔迹歪歪扭扭的,稚气而且粗糙。   May从内里抽出了一张照片,小心拂去上面的积尘。   那张照片上,母亲陈美芳笑容幸福,站在弃影纷繁的花树下,怀中抱着襁褓中酣睡的美美。   那是May记忆之外的故事。时光流去后一切都颠覆得全无痕迹,可纵使这样,与母亲相关的种种,都令May感到巨大的暖意。   她将这张照片抚平褶皱仔细收在上衣口袋里,看到下一张照片上陈美芳冲镜头微笑,身前站着一个紧抿嘴唇略显紧张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肤色黝黑,身材瘦小,面对镜头挺得笔直仿佛参加一场隆重的仪式。不知为何May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忧伤,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男孩完全没有印象,他只是由陈美芳辅导过的千百个小学生中的一个罢了。   “少当家,弃影早年留存的记账薄和信息收集册已经全部打包完毕了。”荣叔将几个箱子整齐地堆放在木梯旁边,等候May的下一步指令。   “啊,好的。”May站起身,捶了捶蹲得有些发麻的大腿,“这些母亲生前的东西,我也要全部带走。”说罢将照片与零散的信件整齐地码回纸箱,荣叔走过来帮忙。   从阁楼间下来,May拍落衣袖上的灰尘。见杨理事立即指挥后勤搬运工人爬上木梯,小心翼翼向下传递箱子。   “少当家,我已安排货车在分部门前待命,稍后会让搬运工将物品装车。”杨理事说。   “好的,不急。”May仰头看了看木梯,目测搬运工作一时半会儿还完不成,于是信步在二层的走廊溜达。荣叔将装有夫人生前照片的小纸箱抱在胸前仔细保管,一边留守原地监督后勤人员的搬运进度。   辅助分部成立后,并没有过多更改原弃影宅邸的格局,回廊和硕大的会客厅仍然完好地保留着。而曾经的书房以及卧室,已经粉饰一新更改为格子间。May轻轻探身看着自己原先的居室,已然分辨不出过往的模样。几名员工看见少当家,慌忙站起身来问好。   几年间万事更迭,May不禁感慨。莫名想起Fishing Long,由宽敞明亮的创意工作室重修而成,幽静安谧光影交织,几乎已忘却在外办公的那段岁月。   颔首浅笑。变迁终归是避免不了的,但令人欣慰的是,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她沿着旋转楼梯踱到客厅,杨理事陪同在侧。   “少当家?”大门突然被推开,肖副理事走进来,见到May显得惊讶,“您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学校吗?”肩膀上浸了水渍,西服颜色深了几分。   “专程参加酒会,顺便收拾点旧东西。”May说道,“外面又下上了?”看肖副理事抖落公文包上的水,取出文件。   “是的少当家,还不小,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停。”这样说着,向杨理事递上材料,“理事长,这是新港今天的贸易进程记录,已经全部超前完成了。孙主管想请示您是否可以将明天的量提到今天来。”   “可以。”杨理事说,“港口存货的洗白工作,老爷的意思也是越早完成越好。你给孙主管去电打声招呼,让他立即开展工作吧。”   “好的。”肖副理事领命,匆匆赶去楼上的办公区。   “海超办事还挺麻利的嘛。”May感慨着,“说起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副理事长没再提出过辞职吧?”隐隐透着担忧。   “他不会的。”杨理事笃定地说。   “看样子你俩的关系处得很好啊。”May笑着,“你是怎么开导的,让他这么快就想通了?”   “这个……”杨理事罕见地挠挠头,脸色有些发红,“就是很多方面的言传身授吧,让他觉得离开会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嗯。”May拍拍杨理事的肩,“干得漂亮,你为至影留住了一个难得的人才。”   “谢谢少当家,我会再接再厉,继续漂亮干下去的。”这样严肃地保证道,嘴角却扬起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肖副理事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又走下楼来。   “少当家,我听说T管事离开了至影,是真的吗?”这样迟疑地问着,蹙起眉头。偶然听到相关的议论,但Through本身便不常露面,肖副理事一时无法轻易信服传言,便期待能够探个究竟。   May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如实说道:“T哥他有别的事要忙,确实已经走了。”   “不再回来了吗?”   “嗯,大概吧。”   “怪不得那次任职晚宴过后,总感觉少爷心情很低落,”肖副理事恍然,“原来是这样。”   “T哥和李云巍情深缘浅,别离也是必然。”May叹口气,“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了就一定会有成果。这点李云巍心知肚明,只是现在还不能接受罢了。”   “少爷该有多难过啊。”肖副理事喃喃着。   May瞥见身旁默不作声的杨理事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悦,又迅速消失,不留痕迹。 第5章 第四章 降职   夜深,万籁俱寂,秋虫的低鸣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着安静的空气。   有人快步走向警署,四下观望空无一人,便闪身进了大门。   脚步在黑暗里荡起回声,一间办公室虚掩着门,淡淡灯光溢出在外,无言地打在地面上。   “长官。”孙海超走近前,推开门扉,向内里的人唤道。   福垚抬起头看着他,在台灯昏暗的光线里勉强扯出笑容,苦涩又惨淡。   孙海超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前的这个人,即将卸任,令人猝不及防。   “我马上要去县城就职了。”福垚轻描淡写地说,语气里隐约透着无奈,“雷廷警官将接手现在的工作。以后跟着新的上司,有什么命令你要好好执行。”   “长官明明破获了搁置多年的案件,捕获十年间遍寻不到的杀人犯,还受到局长的褒赏,怎么反而……”职位怎么不升反降呢?孙海超不能理解。   “上面的决定,听从便是。”福垚疲惫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深邃的夜色。   “长官,我听说是因为有人告发您勾结黑道组织,包庇不法贸易。”孙海超低声说着,面露忧虑。福垚素来与至影交好,这非同寻常的友善关系,恐怕已经被上级知晓并定义为通敌。   “嗯,是啊。”福垚大方承认着,“传闻没有错,我确实对至影的种种都网开一面。派你潜伏在内,也是为了了解行动方向,以便及时予以保护而非打压。说到底,就警官的身份来讲,这何止是渎职,贬到小地方去,倒算是最轻的处罚了。”   福垚看向垂头丧气的孙海超,不免失笑:“是我要走,你怎么比我还沮丧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予以安慰。   孙海超皱着眉看向他,又别开视线。   福垚知道手下对自己抱以太多的不舍,却也对卸任无可奈何。   “雷警官就任后,有可能会将侧重点放在对至影黑市交易线索的搜罗上面。你已卧底在内工作多年,免不了会接到什么命令需要上传线报,千万别违抗。不过同时也要尽可能保护好自己,不要将隐匿多年的身份暴露了,不然至影那边,也会对此很为难。”福垚嘱咐着。   “您一旦离开,至影就会即刻失去庇佑,或许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好过。”孙海超说。   福垚有些担心:“至影的洗白工作进行多少了?还差很多吗?”   “李穹宇非常积极地加快进度,我也很努力在清理存货了。但这毕竟是项大工程,没那么轻易就能搞得定。”孙海超如实汇报。   福垚感到伤脑筋,他凭窗深思,皎白月光倾洒下来,一片清凉。   李穹宇得知福垚前来宅邸造访,快步穿过庭院去迎接。   下午的日光火辣辣侵袭大地,好在小径两侧枝繁叶茂,倒轻易便消了燥热。   “宇哥,我要走了。”和李穹宇并肩走在至影宅邸的树荫里,福垚笑着说,故作轻松。   “怎么这么突然?”李穹宇皱了眉,“就算是工作调动,也未免有些仓促了。”   福垚并未明说贬职一事,所以李穹宇只当他是受了警局总部的派遣临时调任到外地,需近日远行。   “宇哥,”福垚停住脚步,话语里带着严肃,“现在至影辖区已经划归另外的警官,但是贸易往来线路还尚未完全洗白,局势危险,极易生变。”   李穹宇面色凝重:“那个新来的警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警官姓雷,单名廷。几个月之前刚刚从外地调到这里。他这个人,办事严谨刻板,不大通情理,至影同他恐怕很难和平相处。”   “看来你走之后,我们这边又要有的忙了。”李穹宇苦恼地笑了笑。   “雷警官初来乍到,一时半会还不会掌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利于至影,但宇哥仍然不要掉以轻心,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范他比较稳妥。”   “好,我会尽快采取措施的。”李穹宇点点头,“此前真的承蒙福老弟太多关照了,走,到宅邸内坐坐吧。”见福垚站在原地半晌未动,李穹宇出声邀请。   “不了宇哥。”福垚蹙眉低声提醒道,“雷警官有着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执着,如若他决心要针对至影,搞不好宅邸现在已经隔墙有耳了。”   “这点老弟放心,至影早在几个月前,就已不再聘用新人入内工作,他就算想要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也不可能有机会。”李穹宇冷下脸,“况且,他当真要公然出手威胁至影的话,我们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总之,诸事小心吧。”福垚说着,道了别便要离开。   “福老弟究竟是去哪里高就了?”李穹宇追问,“方便说吗?若是哪日刚好到你的地盘办事,也好小聚。”   福垚对此只能尴尬地笑笑:“只是要求我先从这里离开,至于之后何去何从,还要等待总部的下一步安排。”   他说得含混,李穹宇却也没有多想,不舍地陪福垚走到门口,目送他渐渐远去的单薄背影消失在视野。   月底,宋一文发现卡里突然多了一笔钱。   他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应该是Fishing Long开出的工资,但面谈时明明没有约定这么优渥的数额。   其时夜色浓稠,酒客三三两两窝在店内,听着Molisa浅吟低唱。   暂时无人点单,宋一文便走到吧台前,见于小传正清洗着调酒的杯盏。   “怎么啦?”瞥见宋一文站定似乎有话要说,于小传停下了手里的活。   “这月的工钱,有些不太对。”宋一文说。   “咦?打错了?少了多少?”于小传忙问道。   “不,相反,照之前商定的数额,翻了一倍。”   于小传听闻松口气:“不用担心,那是对的,你放心用就好。”   “可我还在试用期,就算转正也……”   “没关系啊,虽然Fishing Long到底是至影的产业,但怎么说我也算是这里的小老板,给干得好的员工加薪是理所当然的吧。”于小传咧嘴一笑,“你也不要太有心理压力,你的能力完全配得上这样的待遇,我信得过你哦!”   宋一文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于先生,谢谢你。”过了许久,Molisa已经唱完一首歌停下来小憩时,宋一文这样说道。   “太见外了啊,叫我小传就好啦!”于小传说道,旋开瓶子将长匙伸进去,却什么也没舀上来。   宋一文见于小传黑着脸冲歌台嚷道:“Molisa!你又偷吃!”Molisa双手合十比着sorry,欲哭无泪脸。   付祎和李曰见怪不怪,淡定地靠在一起充当吃瓜群众,看Molisa和于小传吵闹着几乎要将房顶掀上了天。   宋一文托腮安静看着,不知不觉微翘了嘴角。 第6章 第五章 团建   “小传哥你是有强迫症吗?”Molisa有些不耐烦地撅起嘴。   于小传站在Fishing Long门口反复查看着背包里的东西:“钥匙……钱包……别吵哦,我怕漏东西呢。”   “Lisa你别闹小传了,让他好好清点一下,万无一失了我们再上路。”付祎劝告着,拉开了围着于小传表达不满的Molisa。   “哎呀,”一拍脑门儿,于小传有些懊恼,“我好像把手机落在吧台上了。”蹲下身重新打开卷帘门的锁。   李曰耸耸肩,略显无奈地上前要帮于小传提起铁门,另一只手却率先伸了过去。   “呀!文哥!”Molisa惊喜地喊着。   宋一文将铁门提起一半,示意一脸讶异的于小传进去,等到他出来,又帮忙将铁门拉了下来。   “事情办完了。”简短地解释道,“所以团建,我可以参加。”   于小传兴高采烈地欢迎他加入,一行人有说有笑走出巷口。   宋一文抬眼看了看明媚的日光,有些难以理解自己的行为。清晨去看望了美芳老师后,却又莫名想起于小传的笑脸,鬼使神差般,信步踱回到酒吧门前,刚好赶得上出发。   笑自己的莫名其妙,始终解释不通,便索性归结于为了探寻至影历史,而分外在意Fishing Long中唯一算是对往事有所了解的于小传。   仅此而已,或许是吧。   宋一文回过头看,于小传远远落在后面,吃力地气喘吁吁。   他折回去,拿过于小传的背包甩到自己的背上。   于小传很不好意思,局促地跟在他后面。   先前在山脚下,于小传还乐颠颠地给宋一文递水还要帮他拿包,看得Molisa眼红直嚷着小传哥偏心眼儿。结果现在倒好,反而要宋一文来帮助自己了。   “怎么选了个自己不大擅长的爬山?”宋一文问。   于小传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赘肉,有些难为情。   “我也想过,可能坚持不到山顶。但果然还是,想给大家一个难忘的回忆。”于小传抹去脸上的汗,“今天天气这么好,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一定很好看。”   于小传终于是走不动,攀着路边的石头坐下来。   “你快去追他们吧,浪费了好风光以后可是要后悔的。”见宋一文也停下来,于小传忙说道。   宋一文转身见Molisa三人在半山腰招呼着自己,他迟疑片刻,高举起手臂摆了摆,示意自己不再继续往上了。   Molisa和付祎李曰面面相觑,指了指上面,告诉宋一文山顶会合。   “怎么还没走?”于小传见宋一文仍停在原地,疑问道,“别等我,我肯定上不去的。”   “我留下来陪你。”这样说,席地坐在旁边。   “对不起哦,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你玩了。”于小传道着歉。   宋一文耸肩表示没关系,拧开水灌了一口。   二人无言,却并未觉得无所适从。   “宋一文,”于小传先打破了沉默,“你来到这城市有段日子了,还习惯吗?”   “嗯,还好。”宋一文点点头。   “Fishing Long地处闹市三百米开外,附近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以逛,距离各个景区也很远,会不会感到乏味?”   “不会。”宋一文说着。   于小传寻不到话题,便安静下来。   宋一文却说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太明白。”   “啊,什么事呢?尽管问我没有关系。”于小传忙说。   “Fishing Long是至影产业之一,而据我了解,至影的诸多产业都非常出名,带来的收益也很可观,为什么唯独这间酒吧,像是被遗弃了一样,沉寂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呢?或者说,至影留下Fishing Long,是为了发展什么吗?”   “不是被遗弃哦。”于小传纠正道,“虽然我是在Fishing Long重修之后才来的,但也隐约知道些之前的事,这里曾经作为May姐宅外办公区使用过一段时间,可以说是特殊的记忆所在吧。May姐来Fishing Long小坐时,也常常沉寂在往事里,像是要透过Fishing Long如今的模样,窥探到过去的历史呢。”   “过去的……历史吗?”宋一文浅笑,笑容中又隐约有了哀愁。我们大抵都同样有着放不下的人,才会忙不迭找寻了足以慰藉的场合,来祭奠日日萦绕在心的思虑。   May,创立了Fishing Long,好来承载昨日不至于忘却。而我呢。   宋一文摊开手掌,空空如也只有清风经过。   我却只有,老师的墓碑,能够反复警醒自己,该去完成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Molisa三人下了山。   “嘿,亏我们还在山顶等了半天,小传哥就算了,怎么连文哥也半途而废啦?”Molisa惋惜地说着,“今天的晚霞明明很美丽呢。”   毕竟过了盛夏,晚风带来些微的凉意,几个人衣衫略显单薄,手臂冻得冰凉。   “各位,我们吃了饭再回去吧。”于小传指着路边的火锅店说,“暖暖身子先。”   看着其他人争先恐后地奔过去,宋一文却停下脚步。   “怎么了?”于小传转头问他。   “我就不去了,谢谢。”宋一文婉拒着,冲于小传一笑。   于小传有了一瞬间的害羞,回避了视线:“那、那好吧,改天单请你,先、先忙你的。”   于小传捂着发烫的脸追上其他人。他回味着宋一文的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唇。今天两个人坐在路边,气氛平和地交谈了那么久,让于小传心内涌起些微的幸福感。   宋一文漫步往回走,往来的行人稀少,马路空旷。无意识路过弃影宅邸,严密的大门将一切都包裹在内。高墙环绕,宋一文伸长脖子想要窥探分毫,却终于未能如愿。   这是老师曾经住过的地方,在记忆里亦成为不可或缺的场合。如同老师的墓碑一般,每每遇见,每每想念。   宋一文在弃影宅邸大门前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向前,渐行渐远。 第7章 第六章 个人喜好   宋一文推开木门走出店外,在店门口接了个电话。对方似乎一直在说什么,宋一文不住地点头,偶尔讲话,也尽是单音节的答复。   于小传一边晃着调酒器,一边凝视挂断电话后摆弄手机的宋一文,他低头斜倚在窗边,形成好看的剪影。于小传不由自主停下动作,竟看得呆了。   夜色浓郁,酒客络绎不绝。于小传马不停蹄调制酒液,宋一文将客人新点的酒单递到吧台上,于小传瞥了一眼,有些疑惑。   “又是03桌的加单?”这样问着。   “嗯,是的。一杯雪球一杯红焰。”宋一文重新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   “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追加了六杯吧,不能一次全点完么?”于小传抱怨着,探身向03桌望去,六七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唠得正欢。   于小传调制完毕,将高脚杯放置在托盘上面。宋一文稳妥地端起来,向03桌走过去。   就因为这么一桌,一文已经来回奔走好几趟了。于小传心想,不免有些心疼。   “呀,来了来了……”看见那些女孩子兴奋地小声嘀咕着,对鸡尾酒似乎毫无兴趣,反而始终将目光放在宋一文身上。   “女士,您的单齐了。请问还需要什么帮助吗?”宋一文彬彬有礼地问,挂着礼节性的微笑。   “有的有的!”一个女孩子慌忙翻开水单,红着脸胡乱地指了一处酒名,“我想要一杯这个!”   “嗯……您确定要喝这个吗?这酒较烈,口感恐怕会略微有些苦。”宋一文看着酒名微微皱了眉,询问道。   那女孩愣怔了一下,才仔细翻看起水单:“啊……是嘛……那我不要了,能帮我推荐一些比较好喝的吗?”说罢递过水单,托腮微笑着望向宋一文。   宋一文俯下身,耐心地为女孩讲解各种酒品的组成比例及口感。于小传远远看过去,那女孩明明一头雾水,却还是频频点头,眼神痴痴地擒住宋一文,不愿意挪移开。   “一杯唇语。”宋一文将新酒单递过来。于小传越过他,看到那群女孩子激动地聚在一起议论着,脸颊涨得通红。   于小传面色不善地取下空杯开始调制,心内郁闷。这些女孩子频繁地点单,看来就是为了让宋一文可以多去几次,以便借此拥有更多的聊天机会。   越想越不爽,倒杯的时候一个不留神,酒液倾洒出来,淋了于小传一身。   “没事吧?”宋一文赶忙递过绒布,问道。   “没事,手滑了。”于小传摆摆手,胡乱地抹了几下,重新开始调制。   “帅哥帅哥!”终于有女孩子按捺不住,在宋一文端来酒品时喊住了他,“你可以留下来跟我们待一会儿吗?聊聊天什么的。”   于小传啪啦一下将长匙扔回筒内,觉得胸口有一股怒火几欲喷涌而出。   却见宋一文客气地笑了笑,回绝道:“对不起女士,我需要照顾到本店全部的顾客,恕不能奉陪。”说罢便欠欠身,走到门口招呼新来的客人去了。   女孩子们的脸上是明显的失望,看着宋一文的背影垂头丧气。   说不出来为什么,但于小传就是觉得分外解气。   Molisa唱够了时间,等待付祎李曰收拾乐器的空档蹦跳着去吧台讨酒喝。于小传乐滋滋地兑了低度数鸡尾酒推给她。   “哇这是什么啊,真好喝!”Molisa惊为天物,毫无保留地大加赞叹着。   “刚刚灵光一闪,新创的。”于小传说,“姑且命名为‘过瘾’吧。”   “嗯……到确实是蛮过瘾的。”Molisa舔舔嘴唇回味着,意犹未尽,“那明天见啦小传哥。”追着付祎李曰奔出门去。   临近打烊,那帮女大学生才磨磨蹭蹭到吧台来结账。   “帅哥!可以给我们你的联系方式吗?以后我们要来喝酒,也好提前找你预定位子。”女孩们醉翁之意地问着。   “Fishing Long每日晚五点到凌晨两点都在营业,桌位也很充足,不用担心客满的问题。”宋一文耐心说道。   “可是……你每天都能在的吗?”女孩们犹豫地问,用意明显。   “我会一直在店内等待各位女士们光顾的。”宋一文这样说。   女孩们总算安下心来,爽快地买了单,却又不肯放弃似的追问着:“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高挑的还是矮一些的?”   宋一文随即答道:“身高不在乎啊,怎样都好。”   “胖瘦呢?”   “嗯……”确实努力思考了一番,“瘦的吧。”   “那性格呢?”   “温柔一些的。”   “噢噢噢~~~”女孩子们如愿以偿得到了所有的答复,欢天喜地离开了酒吧。   室内瞬间陷入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于小传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半天没吭声,情绪急转直下,低落得厉害。   宋一文送走了这些女孩,脑海里浮现出陈美芳的身影,纤瘦柔弱,温婉优雅。他闭上眼,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   老师,您说,为什么好人,总是这般薄命呢?   晨雾未散,透过朦胧的曦光,隐约有人影正从岸边栈道一路小跑而来。   在一处长椅旁站住脚步,于小传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去满脸的汗水。   这样挥汗如雨地锻炼已经持续一周有余,于小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似乎并没有多么明显的变化。   “还不够……”喃喃自语道。   尽管心知训练产生的效果都需要循序渐进才可能体现出来,却仍是急不可耐希望事半功倍。   倘若我变得完美一些,他就会注意到我吗?这样猜想,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未必会有同我一样的心情,可是我仍然想尽可能完善自身,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他。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我已竭尽所能,其他的,都将顺其自然。 第8章 第七章 幼忆   宋一文将大捧的花束斜倚在墓碑前,穿行而散的清风悄无声息扬起丝丝缕缕的草叶,凌乱在空中。   他微闭双目,感知发梢间拂动的波纹,像美芳老师温暖的手掌一般轻柔抚过。   初见那天也是这样和风拂面的季节,年少的宋一文正缩在树影里费力擦除几乎干涸在脸颊上的血,余光瞥见一剪倩影款款而来,在安宁的校园中显得平和而美好。   女人向他走过来,伸出了手。手掌里盈满点滴的微光,散发出暖意。   宋一文不由自主握上去,眼底深埋的黑暗瞬息被驱散于无形。   记忆里的童年有着巨大的压迫感,区别于他人家庭的欢声笑语,宋一文常常忐忑不安地透过门缝窥看母亲伏在沙发上啜泣的背影。   自从父亲被强行扣上手铐,塞入警车中带走,原本和谐幸福的生活便轰然崩塌了。   宋一文年纪尚小,还不太明白有期徒刑是怎样的字眼,却也隐约觉出关押在那堵高墙内里的父亲,一定是办了件非常令人厌恶的事。   “盗窃犯的儿子”。他被这样称呼着。   巷道的院落本就小得促狭,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激起数道涟漪,迅捷地扩散开去,更何况是冲击力如此之剧烈的消息。曾经面目和善嘘寒问暖的邻里亲朋,如今仿佛躲避瘟疫般对宋一文避之唯恐不及。   母亲不再接送他上下学,甚而至于,已经放弃生活一般不再照料他的起居饮食,日日窝于家中,不肯出门。   终于有一天,由于难以承受舆论的压力,母亲背井离乡失去了踪迹,丢下宋一文独自挣扎在举步维艰的现状里。   宋一文的姨妈不得不承担起监护人的身份,将他接到自己家中。面对这个所谓“盗窃犯的儿子”,姨妈姨夫显出极大的不甘愿。   “还好咱儿子中学上的是寄宿学校,否则放学回到家跟这小子天天混在一起,指不定被带坏成什么样子。”姨夫鄙夷地看着宋一文,对姨妈咕哝道。姨夫表达斥责与不满时从来不回避,似乎看到宋一文略带窘迫的神情,才足以泄愤。   姨妈毫不犹豫表示首肯:“决不能多接触,谁知道品行不端会不会传染。”   放学后宋一文习惯在教室中停留到很晚,不想回去看姨妈家的脸色,每天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在防贼,这令宋一文非常地不自在。   而学校里的一些坏孩子,常常跑来招惹他,似乎由于宋一文的独来独往轻而易举便激发起他们霸凌的冲动。   却又全然不是宋一文的对手。   挨了打的几个孩子向父母哭诉,群架被捅到教务处,校长自然站在有权有势的家长一边,对无人管教的宋一文予以严厉的处罚。   面临劝退。   而那几个孩子有了倚仗便愈发猖狂,宋一文不愿理睬,他们却变本加厉。   这日,宋一文靠坐在教学楼转角旁的树荫下清理着血渍,四下无人,风轻柔穿过厚重的树冠,发出飒飒的声音。他仰面看向头顶斑驳的日光,视线逐渐模糊。他想不通,分明自己并未做过什么,却为何被全世界如此粗暴地孤立着。   陈美芳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一转身便看到了这只暗藏着悲怆的小兽。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带着深溺水下寻不到出路的绝望。她看着他,心内生出恻隐,走向前,向他伸出手。   像一束光射穿了汩汩的水流,他借助她的力量站起身,脱离开周遭令人窒息的黑暗。   “你好,我是陈美芳老师,跟我到校医那里包扎一下伤口好不好,小朋友?”她轻柔笑着,温和面容里像盛开出一整个春天。   说美芳老师是我的救世主也不为过。宋一文在很多年后,还能依稀记起那时陈美芳手掌的温度。在湍流中打捞起自己,在泥淖里掏挖出自己。总之,她尽了最大的力量,来周正我的人生之路。   ……“一定是有人先欺负你的对不对?”   ……“可是老师说啊,出手打人也是不对的哦。”   ……“拳头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呢。”   ……“一文,老师已经和校领导沟通过了,不会让你退学哦!而你一定要乖乖听话好好学习,拿出成绩来向大家证明自己呢!”   ……“你是个好孩子,上天是不会亏待好孩子的哦!所以开心一点吧,眉头锁得太紧年纪轻轻就会出皱纹呢。”   “美芳老师。”宋一文轻轻叩了教员室的门,走进去。   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再过几天,宋一文就要离开陈美芳所任教的小学,升到重点中学去了。   陈美芳循声看去,报以温暖的微笑。其时正在负责一年生课程的她,桌面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教具模型。   写字台一角摆放了透明的花瓶,瓶口插着满满一大束新鲜的花木,香气散在空气里,分外好闻。   “一文就要毕业了呢,”陈美芳轻轻抚弄宋一文的头发,有些欣慰地感慨着,“转眼就是个大孩子了哦!”   “美芳老师,谢谢您。”宋一文千言万语梗在喉中,眼眶有些湿润。如若没有遇见陈美芳,或许自己早已辍学也说不定。陈美芳的循循善诱令宋一文重新对人生燃起希望,非但没有误入歧途,还以令人咋舌的高分顺利升学了。   “上中学以后老师就不能陪伴你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不好?”陈美芳凑上前,在宋一文额头印上了一个吻。   宋一文垂下眼,羞涩地红着脸“嗯”了一声。   再见,还会再相见。   临别,宋一文挥挥手,这样想着。   可是为什么,这样稀松平常的下午时光,却成了二人生命里的最后一面。   得知陈美芳死讯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暑假。宋一文兴奋地捧着与那日摆放在陈美芳桌角同品种的花束奔跑进小学校园。   美芳老师,我在中学校外的河畔找到了这样的花,希望您喜欢。宋一文这样想着,嘴角扬起微笑。   走进教员室,却见熟悉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陈美芳,已经在这一年的春末夏初,陨落去了另一个世界。   “请让我进去!我想见美芳老师!”宋一文不肯相信,猛捶弃影的大门,不顾保镖阻拦坚持要强行闯入。   “什么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大当家不在,你们就偷懒到连个熊孩子也制服不了是吗?!”听见内里传来阴阳怪气的呵斥声。   “二夫人,”保镖说,“这个孩子似乎是大夫人的学生。”   “学生?哼,师生关系倒是亲密。”不屑的嗤之以鼻。   “他们说美芳老师去世了,是假的对吧?”宋一文忐忑地问着,一边抗拒地摇头,“老师怎么会突然就……”   “确实死了,小鬼。你的老师早已经被埋到北山上面去了,想念的话也别来这里,到墓地去见吧。”被称呼为二夫人的女人居高临下俯视宋一文,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语气。   “二夫人,您这样说大夫人,恐怕不太妥……”保镖为难地劝告着。   “你他妈做好分内的事,不用多嘴!”狠狠瞪了保镖一眼,女人拂袖而入,大门也随即紧紧地闭合,将人声与不断飘落的花瓣包裹在内,再也没能开启。 第9章 第八章 潜入   北山脚下是公交车终点站,宋一文捧着花登上山路,在夕阳的余晖里踏入静寂的墓园。   放学后就急急地赶了过来,连制式的校服也来不及换下。宋一文将滑落臂肘的书包重新提到肩膀上,一排排看过去,耐心寻找着。   末端是一整片宽大的草野,陈美芳的墓碑由满目青绿环绕其中,清幽而安谧。   他慢慢走近前,看着碑面上熟悉的名字。   老师,我果然,已经再也见不到您了吗?   宋一文按住胸口,巨大的窒息感产生了钝痛,令他难以承受。   他将花束安放在墓前,细微的清香扩散到空中,恍惚如同陈美芳的温暖气息。   心内被掏空的失落铺天盖地侵袭而来,他轻抚过碑顶,微凉的触感。   “美芳老师。”他喃喃念着,心知从此再也得不到回应。   “你是……美芳的学生?”身后有人发问,试探地。   宋一文慌忙转过身,见是两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向他问话的那个人怀抱着□□,身形瘦削而高大,在他周围宋一文感受到了明显的气场,却异常柔和不带压迫。   与美芳老师极其相似的感觉。   宋一文认得他,宵义X,弃影大当家,美芳老师的爱人。   曾经在美芳老师写字台上面见过全家福的照片,这个男子右手揽着美芳老师的腰,左手牵着年幼的女儿,一脸的幸福模样。   如今,同样的面容,却堆砌着如此多的痛楚,在闷热散去的傍晚,显出巨大的悲凉。   宋一文冲他点点头,有点胆怯地仰视着。   宵义强打起精神,对宋一文友好微笑,勉力维持的平和反而更令人难过。   “谢谢你来看望美芳,她一定很高兴……”这样说着,略带哽咽。宵义身后的男子轻拍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不明白,美芳老师她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是生了病吗?”宋一文犹豫着,却仍是问了出来。   却见宵义微微一怔,两行泪从脸上淌下来。   隐忍的沉默。   宵义上前跪在了陈美芳墓前,肩膀轻颤,许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这异常的反应让宋一文隐约觉得美芳老师的过世远没有原以为的那么简单,弃影大当家宵义,还有那个嚣张的二夫人,此刻被疑云所层层包裹。宋一文有很多事想要问询,却见陪同宵义的男子对他摇摇头,示意他离开。   尽管满腹疑虑,宋一文还是照顾了遗属的心情,将不解暂含在心内,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守得云开。   却终于没能再与宵义见上一面,短短几年,弃影接连遭受沉重打击,迅速地败落了。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宋一文从警校毕业后,得知弃影已经由海外迁回原址,倍感欣慰。以为终于能够借以警员的身份,无限趋近于对老师死因的调查中了。   而现实往往不轻易随人所愿。宋一文前往警局总部报到上岗后,旋即被分配到遥远的外地负责港口船只的贸易调查,返乡次数寥寥。这不是宋一文心之所向,他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在自己的直属上司因公调派,驻守弃影辖区接续杀人犯审讯的相关工作时,宋一文自知时机已到,提出申请跟随前往协助,顺利地获得许可。在上司正式接手疑似包庇黑市贸易而被降职的福垚警官警署管理工作后,计划委派新的卧底彻查至影内情,宋一文立刻主动请缨,迫不及待要成为继孙海超之后,警署打入至影的第二枚子弹。   然而,始终未能接到至影招募新职员的消息。宋一文坐立不安,漫长的等待令心情烦躁不已。   他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小巷,思忖着稳妥可行的办法。巷道口的穿堂风呼啸而过,撕落了张贴在电线杆上的一张传单。传单飘飘悠悠,荡到了宋一文身前。   宋一文眼疾手快捞起来,蹙眉随意浏览了一眼。   是深藏在安静角落的一间酒吧在招募服务员。   权当是毫无用处的废纸,宋一文揉圆成纸团,转手便要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却又临时反悔,重新抚平了皱痕。   酒吧名为Fishing Long。   如果没记错的话。宋一文心下想着。这间酒吧是至影名下最不起眼的投资产业。   于是在那个晴朗的午后,宋一文大跨步赶到酒吧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铜铃在身后晃荡出清响,吧台内微胖的男子笑容满面地问他:   “你是来应聘的服务生吗?”   宋一文点点头,为终于与至影取得了一丝维系而生出微小的欣喜。 第10章 第九章 时过境迁   弃影宅邸戒备森严,现今时隔多年事事变迁,已经很难再有理由进入里面了。   Fishing Long窗明几净,安静地晒着日光。宋一文一边拖地一边思索着,隐隐觉得头疼。   门口一阵叮当作响,宋一文循声看过去,见于小传正拎着一袋干洗过的衣服扶墙一瘸一拐走进吧里。   “脚怎么了?”宋一文放下拖把,伸手搀扶。   “过马路躲车,扭了一下。”于小传疼得龇牙咧嘴,拉过凳子坐下来,脱掉鞋子查看,右脚脚踝肿胀得厉害。   宋一文见状便起身到吧台后面翻找小药箱,取了棉签和药水回来。于小传却重新穿上鞋,吃力地站起身。   “干什么去,你得上药消肿。”宋一文喊住他。   “May姐的西服。”于小传拿起干洗袋说道,“今晚至影宅邸的酒会上要用呢,另外Fishing Long的账簿也要一块带过去。时间紧,我回来再……”   宋一文闻言,一把取过干洗袋:“别去了,我帮你送。账簿放在哪儿,我一并交过去。”   从Fishing Long走出来,宋一文快速转过巷口,翻阅起账簿。   无论怎样看都是滴水不漏的清单名目,宋一文并没有发现丝毫异样,便将它小心收起放进公文包,抬脚向弃影宅邸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宋一文心想。终于得以距离美芳老师旧时的居所,更近了一步。   Fishing Long里,于小传轻轻揉着脚踝缓解疼痛。“咦?”想到什么,突然产生了疑惑,“我刚刚有告诉过他宅邸的地址吗?”   隐约记得弃影曾发生过一起火灾,损毁严重以至于面目全非,不知如今内里会是什么样子。宋一文走上前叩了门,等待家仆来应。   却全无动静。宋一文静候片刻,略显犹疑,又抬起手要敲下去,扭头看到门旁安置了一个远程感应器,在微微闪着红光。   “你找谁?”愣怔间,身后传来刹车的声音,宋一文回过头,见一名女子透过摇下的车窗,警惕地看着他。   “我来帮于先生给少当家送西服和账簿。”解释道,示意着手里的干洗袋。   “你是……?”女子蹙了眉。   “Fishing Long的服务员宋一文。”表明了身份,女子显出恍然的神情。   “啊,听说过酒吧来了新人,原来就是你。我是至影新港现任经理,尚思媛。”女子说道,伸手举起一张磁卡冲感应器晃了晃,大门随即缓缓开启。   “少当家不在这,你怎么送到这里来了?”尚思媛将车驶进门,一边问着。   “说的确实是宅邸……”宋一文有些困惑地住了口。他看到门内庭院里来来往往着一些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别着胸牌,全无住宅的氛围。   “宅邸?至影两处宅邸早已合并,这里现在重修成至影名下辅助分部的办公区,主要负责协助新港商务贸易。怎么,于小传没跟你说明白吗?”尚思媛停下车冲宋一文招手,让他进门。   宋一文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大门在身后慢慢闭合。   “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递送货单,一会儿回新港刚好能路过宅邸,顺路把你捎过去。”这样说道,一脚油门开远了。   四下安宁,匆匆路过的员工轻声谈论着事务,些微低语轻而易举被飒飒的风声所掩盖。   宋一文环视着庭院,大片花树繁枝茂叶,摇曳着飘落细碎的花瓣,一如从前。他眼里映着花木,往事伴随浮光掠影跃然眼底。   那日他叩响教员室的门,看见陈美芳温暖的笑靥。   空气里是好闻的清香,宋一文吸了吸鼻子,看到写字台一角透明花瓶里,新鲜的花束争先恐后地绽放着。   “是老师家里栽种的花哦!”循着宋一文的视线,陈美芳笑着说,“美美摘下这么多给我,是不是很漂亮?”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美美是美芳老师的女儿,每次提起,言语间都是深深的宠溺。宋一文不禁有些羡慕这个未谙世事的乖巧孩童,在这样美满的家庭里长大,想必将会生长为阳光而又明朗的模样。   “她淘得很,”美芳老师却常摇头苦笑,“有时候好气人的,别人家同龄的小男孩都比不过美美顽劣不羁。”转而又面露欣慰,“可是有时又很体贴人,满心的善良与温情。我很爱她,真希望能够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那么为何不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又为何哪怕比肩同行得久一些也不可得?   粉白娇嫩的花朵飞旋在一起,纷扰着,纷扰着,黯淡了颜色,聚合成一座灰暗坚硬的冰冷墓碑。   美芳老师,我尚未学成归来涌泉相报,却惊觉风不止,您已不在。   这成为莫大的遗憾,莫大的懊丧。   在每一个草长莺飞的明媚日子里,都随花簇柔香侵袭而入,唤醒不可磨灭的伤恸。   宋一文悄悄攥了拳,美芳老师的离世分明疑点重重,而弃影对于此事却选择不再追究。这其中到底隐瞒了什么,还有多少真相被尘封得严密以至于无法铺陈在阳光下?   您的恩情我终究无以为报,所能做的,也只是还您一个大白的真相罢。   弃影,我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揭开你所隐藏的全部面目。   汽笛近距离响了一声,惊得宋一文险些跳起来。   “想什么呢,上车!”尚思媛喊着。   宋一文从深重的回忆里剥离出来,眼前是骤然降落的剧烈花雨,将天与地连成一线,透着清幽的香气。他一时竟辨不清过往与现实。总觉得树林深处,会窥看到美芳老师的背影,手里捧着花,身着长衫裙袂翩翩,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下凡,格外美好。 第11章 第十章 偶遇   尚思媛将车停在路边,探出头来为宋一文指着方向。   另一条路上,孙海超正站在墙边翻阅资料,核对着信息。看到尚思媛的车,便走了过来。   “呦!你今天也来给荣叔送资料啊?”   尚思媛转向孙海超:“老爷想要查询新港近期的贸易货单,我去辅助分部送了一趟,正要返回。”   “返回?那停在宅邸门口做什么呢?专门撩小伙子来啦?”孙海超带着坏笑调侃着。   尚思媛翻个白眼表示无语:“孙海超你能别贫了么?”   原本俯身在车窗前背对着孙海超的宋一文直起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剩下的玩笑话再也没能说出口,孙海超愣在原地,大吃一惊的表情。   “这、这人是怎么回事?”指着宋一文。   尚思媛对孙海超过大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Fishing Long新招的服务员,帮于小传给少当家送西服。我刚好顺路,把他拉过来了。”   “你好。”宋一文礼貌地对孙海超予以问候。   孙海超拧着眉毛上下打量宋一文,并没有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第一次来宅邸?”问道。宋一文点点头。   “跟我过来,我带你进去。”说罢转身离开。   宋一文告别了尚思媛,跟在孙海超身后走入至影宅邸。   孙海超闷不吭声向前走着,在宅邸一侧的树林旁停住了脚步。   他四下观望,见空无一人,便转过来阴沉着脸色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认出宋一文并不难,孙海超虽然与这个新调配的同事全无工作往来,却也打过一两回照面略有脸熟。只不过,雷廷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对于至影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宋一文耸耸肩:“奉命行事而已,建议你不要多问。”   孙海超张开口,还想问询什么,却越过宋一文肩头看见May和荣叔远远走过来,只好迎上去欠身问着好。   “少当家,Fishing Long的服务员把西服给您送来了。”   “小传新招的服务员?你好。”May探身望向宋一文。   而宋一文沉默着看向她,眼内神情深邃,仿佛正穿透她去探索过往的记忆。   孙海超一肘捅过去,把宋一文拉回现实:“怎么不行礼?!懂不懂规矩?!”   宋一文这才微微欠了身。   May倒是并未计较什么,对孙海超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新人初来乍到,没必要太苛刻。”又向宋一文露出友善的笑,“欢迎加入Fishing Long,于小传是个好老板,希望你工作愉快。”   宋一文脸上现出些微欣喜与悲伤交织的神情,一闪而过。   她便是美芳老师的女儿。宋一文心想。自己曾经百般羡艳过的那个孩子。周身散发的温暖带有美芳老师的味道,可是为何,有这样多的隐忍与愁绪,深深掩埋在了她的眸间?   他还隐约记得在美芳老师墓前偶遇的宵义X,也是隐藏起了巨大的痛楚,虽然竭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面容,却也再无可能拥有纯粹的快乐。   在美芳老师全家照中一副天真笑脸的小女孩,如今孑然行走过太多的崎岖坎坷,心内层层叠叠了厚重的补丁,早早卸去稚气,老成得令人心疼。   被美芳老师温柔爱着的小女儿,失去双亲的庇佑后,恐怕再不能贪恋任何亲情的暖意。   宋一文心内突然地揪痛,这不是美芳老师所期盼的未来,而这却是任何人也无力更改的现实。   “把西服给我吧。”听见May身后的男子说道。   宋一文抬头看去,认出是那天墓地里跟在宵义X身后的人。多年过去,面容沧桑了很多。大概是至影的管家吧,辅佐历代当家人承担家族的重任。这么想着,将干洗袋递了过去。   “还有Fishing Long的账簿。”宋一文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沓纸张。   荣叔接在手里,对宋一文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宋一文欠欠身,向大门走过去。   May凝视宋一文的背影,喃喃着:“是在哪儿见过吗?总觉得有点眼熟……”   荣叔微微皱了眉,但并无言语。   May回到宅邸更换衣物修整妆容后,一边沿二楼走廊向楼梯走去一边调整着领带的活结。   经过一扇虚掩的门时她停下来,看门内的李云巍正坐在卧室床尾,两手撑成三角支起下巴,弓着腰,一动未动沉默不语。   May心知他在想念着Through,可是这种心绪实在无法可解。Through离开时心意已决,May纵使磨破了嘴皮,怕是也劝不回。   她推开门,在李云巍身边坐下,看着他紧缩的眉头叹了口气。   “我说你,快点打理一下自己,酒会这就要开始了。”提醒着,射灯的光线已经打在了渐暗的夜空下。   李云巍缓慢摇摇头,不愿动弹。   “别任性了。”May站起身,劝说着,“这次酒会对至影相关贸易线路的洗白至关重要,穹宇叔的意见也是希望你我都在场,就今后的一些短线交接和与会代表彼此交流沟通。这才是这次我们从学校赶回来的意义所在,你难道忘了吗?”   半晌,李云巍兴致缺缺地伸出手,拿过随意扔在床铺上的领带胡乱套到脖颈间,衣衫被扯得邋里邋遢。   May无语,略显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拽过毫无生气的李云巍,为他重新系好了领带,又耐心捋顺凌乱不已的发梢,然后将他推出了门。   “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啊?”一边下楼,May一边说着,“也该脱开过去向前看了好吗?听我舍友说,这几天学生组织正在纳新,明儿早回了学校跟我一起参加竞选去,忙得不可开交也总比闷闷不乐窝着发霉强!” 第12章 停更一周通知   由于临时需要安排外出办事,暂有七天左右不方便码字,昧爱同盟将于下周一恢复更新。 第13章 第十一章 过去   尚未营业的下午时分,宋一文靠在吧台前,帮于小传清点着陈列在外的酒品。于小传握住座机听筒,正在和至影少当家通电话。   因为扭伤于小传休养了一段时间,痊愈后终于能够重新上工调制鸡尾酒。在于小传不在的那段时间内Fishing Long只能为酒客提供进口啤酒洋酒等单品,生意照Molisa的话来说便是惨淡,“人烟稀少得都没有心情唱歌了”。   “嗯,是的,所以说白兰地和雪碧的比例最好在1:1,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加一些番石榴汁,还有……”于小传耐心地为少当家解释着调酒的技巧,末了,稍带疑惑地问,“May姐这是要在学校附近开分店了么?这个礼拜光是问关于酒的事就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了。”   “别提了,”另一端的May烦躁地说,“参加学生组织竞选,好死不死抽到了个题目,是要为评委详细介绍自己做的最拿手的事。个毛啊?!我最拿手的是黑市贸易好吗,怎么讲得出来?!不过高低以前也多少见识了小传你的手艺,用调酒来暂时挡一挡救救急咯!”   “May姐在向着统领全校的方向发展了吗?”于小传欢快地说,“加油哦May姐!”   却听见May无奈地叹口气:“我才懒得统领全校,还不是为了李云巍那臭小子,天天摆个苦瓜脸我光是看着就心烦,用竞选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我这么良苦用心,他倒好,连声谢谢都不给我!”有些愤愤不平。   “哈哈,李少爷总归会明白您心意的,May姐要给他时间呀。”   “但愿吧。对了小传你的脚好了没有?”距离上次酒会已经过去数日,而May还清晰记得于小传受伤的事。   “已经完全好了!谢谢May姐关心!”于小传受宠若惊,连声说着。   “没事了就好,以后多加小心吧,”话筒中传来一阵铃声,嘈杂的背景音渐渐减弱,“我们这边要上课了,回聊啊!”May的声音放轻了些。   “好的May姐!”于小传挂断电话,转过身笑嘻嘻地继续进行清点工作。   “上回去送衣服,”片刻的无言氛围后,宋一文说,“跑错了地方。弃影的宅邸改成办公区,可建筑外观却明明是住家的风格,真令人想不通。”   “哎呀,抱歉上次忘记告诉你,弃影至声合并后,弃影宅邸就作为辅助分部用于办公了,没有重修新楼,但建筑里面都做成了格子间。从外面看不出什么,还是老样子。当时没跟你说明白,害你找不到地方了。”于小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宋一文表示没关系,又说道:“我见到了少当家,那么年轻但却很成熟,难以想象还是个学生。”   “May姐能力非常强呢,我们都很钦佩她。但是,”于小传蹙了眉,“果然并不希望May姐度过的是这样的人生呢。”   宋一文放下手中的本子,等待下文。   于小传继续说:“据说May姐不满十岁就开始掌管家业,是因为夫人和大当家先后离开了人世。”   “父母都……?”宋一文早有所知,而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佯装震惊地问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于小传说:“我在弃影呆的时间不算长,所以好多过去的事都不了解。只知道大当家是遇刺身亡,听说之后弃影还曾经迁址到新西兰,而Fishing Long是在弃影回来国内后才挂牌营业的。”   “那夫人呢?夫人是怎么了?”迫切地问着。   于小传吃力地回想,但一无所获,最后只好投降:“年代太久远啦,我也不记得。”   宋一文默不作声地思索着什么,于小传只当他是对弃影的历史有些费解难以消化,便没有去管他,走完侧门里的台阶下到酒窖,分拣了酒品抱起木箱抬脚重新迈上台阶。   “真奇怪,”喃喃自语着困惑,“好像辅助分部的位置我也从来没有提及,他究竟是怎么找过去的呢?”分神间脚下绊了一跤,失去平衡连人带箱摔了出去。   宋一文被巨大的碎裂声响吓了一跳,闯进侧门来时,满地的玻璃碴子浸在混合的酒液里,旁边坐着鼻青脸肿的于小传,正一脸懊恼地揉着腿。   “怎么这么不小心?”宋一文说着,将蘸了酒精的棉球按在于小传脸上的淤青处,毫不意外听见倒抽凉气的声音。   “疼死啦!”于小传咧嘴抱怨着,挽起裤脚查看起蹭破了皮的膝盖。   宋一文正要把纱布抽出合适的长度绕在于小传的腿上,裤袋中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只有两个人的空荡酒吧,气氛静谧,震动声响显得尤为明显。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宋一文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便先放下纱布走出门外去了。   于小传扭头看着门前宋一文的背影,他站立在那里,衣衫被余晖染得柔黄。   每次接打电话都要出去,我明明没有限制过室内不准通过私人电话闲谈啊,还这么小心翼翼的……   莫非是结交了女朋友,羞赧于情话被旁人听见而选择了回避?   想到这里,于小传心下一沉。 第14章 第十二章 暗中碰头   May将领带仔细束好,轻咳一声,又翻开手中的纸张背诵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候场的走廊里已是空无一人,May看了看自己的号码牌,有些不耐烦地靠到墙上。   酒会结束后返回学校,正巧赶上了竞选报名的尾声。May拉住全无兴趣的李云巍不放,硬是踩着最后时限将个人资料提交了上去。   所以才会排在队伍的最末,而眼看自己就要进场,李云巍却还没有来。   这臭小子,明明被自己威逼利诱了那么久终于勉强答应,不会又改变主意,临阵脱逃了吧。   May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终于,看到李云巍从拐角处走过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May将纸张折起收进西服口袋,迎了上去,显出隐约的责备神情。   “我明明跟尚思媛交代过把你的西服寄来,怎么,还没邮到吗?”上下打量着李云巍的衣装,朴素的白色T恤加上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倒是十足的学生气息,只不过衬托得May格外老气横秋。   二人相视一眼,互相鄙夷着对方。   “学生竞选而已,你把自己搞得像商业换届一样,未免有些过头了吧。”李云巍无所谓地说,“况且,贵在参与,也没必要进到最后。”   May闻言凑上前,恶狠狠地逼近李云巍的脸:“贵在参与?!老娘放下堂堂当家人的身段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你不感激涕零还这么嫌弃是闹哪样?”   “陪我?明明是你嫌大学生活太过无聊想来找点乐子的吧?”李云巍一语道破,May顿时语塞,变得结巴起来。   “就、就算这样,我也是想带你转换下心情好吧!”May嘴硬地辩驳道,“总、总之,你不许故意掉链子!”   正说着,面前的门从内里打开,前一名选手愁眉苦脸地走出来,似乎因为结果欠佳而显出莫大的颓败。   “什么情况?”May看着那人沮丧地走远,颇感意外,“现在区区一个学生组织竞选也特么搞得这么严苛了吗?”   “下一位!”门内有人喊道。   May走进去,一边回身用眼神警告李云巍老实呆着不准离开。李云巍无奈地摊摊手表示不会走,他越过May的肩膀,看到端坐一排的考官都微皱了眉盯着她,意识到刚才在门口的对话,什么“过家家”、“找乐子”之类的,八成因为分贝过大已经被他们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看来,May能通过初筛是希望渺茫了。   李云巍斜靠在墙边等候着,心想这荒唐的一场游戏总算是即将结束。   所谓学生组织,也不过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却比校外要轻松简单得多罢了。李云巍并未将此当做一回事,目前当务之急,是寻找一切有关R王的线索,岂能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耗费精力。   他这样思忖着,听见门开启的声音,以及随之传来的喊声:“下一位!”   夜深,新港码头陷入深沉的寂静里,四下无声。   孙海超穿过密集堆放的集装箱群,回望了一眼背后,侧身拐进远离海岸的一条小巷子里。不断拍击的海浪声被掩去了大半,孙海超眯起眼看着巷内昏黄路灯下,环抱双肩背靠高墙的人影。   “找我什么事?”孙海超并未上前,隐在黑暗里,这样问道。   “上面来的指示,”宋一文抬起头,光线打在眼镜上面,微微反着亮点,“让我跟你碰个面。”   “哦?”孙海超挑挑眉,“何必呢,上次在宅邸,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那次太匆忙,”宋一文说着,掏出手机,“你我还需时常保持些联络。”示意孙海超交换号码。   孙海超不为所动,嗤之以鼻:“你是从来没干过这行怎么的,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吗?”   宋一文想了想并非毫无道理,便放弃了。   “这福哥一走天儿立马就变了啊,”孙海超感慨着,“弃影从新西兰迁回旧址直到现在,我也在这里呆了有四五年,一向谨小慎微毫无纰漏。新领导走马上任后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派了你过来,怎么的,因为我曾经是福垚手下,信不过我是吗?”   “对。”宋一文直言不讳,“福垚既已通敌,免不了你也是。”   孙海超倒也不辩驳,只是耸耸肩懒得再对话。   “我出来太久会让人起疑,回去了。”便要离开。   “孙海超,”宋一文喊住他,“你能自由出入宅邸和新港,很便捷就能接触到各路消息,希望你好好利用优势,协助Boss完成任务。”   “哼,”孙海超闻言嗤笑,“没必要吧,现在至影正在加速洗白,很快就将从黑道脱离开来,不会再出现任何违法的动作。至于过去的,让它过去便是,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违法的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谁也不能掩盖痕迹。”宋一文正色道,“就算你助纣为虐,包庇犯罪,暗中销毁了全部的证据,我也迟早能根据蛛丝马迹判他们的刑!”   “随你的便。”孙海超不以为意,“反正我已被署里边缘化了,没什么明确的任务,所以也不会帮到你什么,抱歉。”   “不需要,”宋一文略带轻蔑,“整倒他们,我一个人就够了。”   “抛开任务不谈,你好像很仇视至影,”孙海超疑惑,“是道听途说过什么事吗?至影并没有外传的那么居心险恶手段毒辣,相反人都很好,你还是不要误会太深。”   “哼,至影绝非善类。”宋一文攥紧了拳头,“我最挚爱的人,不明不白死在了里面,总归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管是谁,杀人就要偿命,若他们不肯,就由我来亲手了结。”   孙海超有些瞠目结舌,忙不迭要为至影说话,却又突然心情复杂地缄了口。   他记起尚思媛用着云淡风轻的面容,毫无所谓说着自己杀过人的事实。   在这样平和的氛围里呆得久了,几乎都忘却掉至影身为黑市组织的现状。   “我一定会拿到证据弄垮他们,如果你想保护凶手,尽管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说罢,宋一文转身走远。   孙海超下意识在后面追了几步,又表情凝重地停了下来。 第15章 第十三章 是单身啊   “小传哥你最近是不是招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啊?”Molisa支起下巴问于小传。   “呸呸呸,别瞎说!”于小传觉得晦气,抗议着。   “我没瞎说啊,不然怎么三天两头的受伤嘛。”指着于小传脸上的青肿。   “我那是不小心!”于小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再说话,一瘸一拐要从吧台里出来。   “干什么去?”宋一文打扫完卫生,归位了拖布,问道。   “去酒窖补货。”这样说着,却被宋一文一把拦下。   “你腿有伤,我去吧。”宋一文说。   “哎?”于小传受宠若惊地红了脸,垂下头连说不用。   “传哥,你就让大文哥帮忙嘛。”Molisa说,“要是再不小心摔碎一箱酒,这个月的奖金是不是就废了?”   于小传脸上瞬间大写的尴尬,他挠挠头,没有再阻拦。   宋一文拿着酒单走下酒窖,按照登记的名目开始寻找存货。宋一文很少能够寻出合理的籍口搜查这里,既然来了,便不肯再放过机会。他一边找酒,一边窥伺任何可疑的地方。酒品安静地斜插在酒架上面,在昏黄的照明光线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亮斑。他尝试挪移开酒架探查有无机关,却险些弄翻了整个架子上的酒瓶。于小传听见响动以为宋一文出了状况,急切地大声询问着,就要下来帮忙。宋一文便只好拎起需要的酒品登上楼梯。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暗淡而安谧的储藏室,有些不甘,却也不得不推门离开。   经过几天的休养,于小传的伤好了很多,见宋一文忙前忙后的,想要跛着脚去分担些,却被宋一文毫不犹豫拒绝了。   “哎——呀~”于小传坐在桌前托着腮,有些感慨地说,“有你在,真是好省心呐~”   宋一文笑笑,没有答话,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不过话说回来,你天天都这么早来上工,不需要去忙些别的吗?”于小传歪着头,盯着宋一文的脸。   宋一文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只有这一份工,没别的什么可忙啊。”   “那……你不需要陪女朋友吗?”犹豫片刻,于小传仍是忍不住,问出了困扰多日的疑惑。   宋一文感到好笑:“我哪来的女朋友?”   “可是明明看你偷摸打电话来着啊,还总是藏到门外去接,该不是你女朋友怕你被酒客拐跑,不允许你在酒吧打工吧?”这样试探地猜测着,却见宋一文动作一僵。   “是我家里打来的。”宋一文很快恢复了镇定,把拖布靠到墙边,走到于小传身旁解释道,“店里人声嘈杂,我妈经常听不清,只好去到安静的地方。”   “哦,原来是妈妈。”于小传恍然大悟点点头,莫名地有了一丝欣喜。   被旁人的日常左右了心情这种事,实在是很傻,可是于小传似乎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宋一文站到吧台前清点酒品,然后带着清单下酒窖补货。于小传用热烈的目光看向他的背影,心脏雀跃得像要跳出来。   拾阶而下,转头看于小传并没有跟过来,宋一文忙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将一串手机号码的备注由“Boss”更改成“妈”,操作完稍微松了口气。他环视一圈酒窖,果然还是觉得这里有些可疑的气息。   宋一文侧耳倾听,全无动静,心想现下只有腿伤未痊愈的于小传一人在店,无他人妨碍,良机不可错失。便拿起几瓶酒仔细查看着,寻找一切可能的疑点。但是绕着酒架走了一个来回后,宋一文终于承认一无所获。不管怎么说,这里看上去都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酒窖了。   尽管第六感仍依稀存在,却不得不放弃搜索。   他按照清单挑选出对应的酒品,用手臂夹住揽在怀中。   若想要更加快速地查找罪证,还是需要深入宅邸。宋一文心想。可是,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必然行不通,孙海超又派不上用场。能够做的,大概也只有从于小传口里套出些话来了。   毕竟,在Fishing Long里,他是唯一一个与至影本部有所联系的人。   但又如何从他那里顺利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呢?   宋一文垂下捏着清单的手,蹙眉思忖着。   很快,他的眉间舒展开来,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不管怎样,这小子似乎很信任我。宋一文想着。   那么就更多地接近他,利用他的信任来搜罗情报吧。   抽出最后一瓶酒,宋一文转身向楼梯走去。   虽然,于小传不过是区区一个酒吧小老板,恐怕没太多利用价值,但总归,聊胜于无。   可是心中隐约透出的不忍又是怎么回事?宋一文停下脚步,脑海里浮现出于小传友善的笑脸。   相处这样多的时日,他到底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而一脸无害不设防,莫不是已知他是至影的人,说什么宋一文也不会将他与黑道联系在一起。   利用于小传,这样做真的好吗?   总归只是为了扳倒至影,不会伤害于小传分毫,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宋一文毫无预警陷入的犹豫,却又顺利在说服自己后消除了。   推开门迎上于小传的目光,宋一文旋即抱以温柔的微笑。   学生会的门被推开来,内里的干事们循声看向来人,忙不迭问候着“副会长好!”   “哟,王雨雯,你来得正好,”埋头在笔记本电脑前的男孩抬眼招呼着,“决选的企划……”   “田凯,我有事问你。”王雨雯将丝滑的长发甩到背后,交叉双臂一脸的不满。   学生会中,大概也只有她敢这样直呼会长的名讳了。   “怎么了呢?”田凯随王雨雯走到楼梯口的角落里,等待她的下文。   “May X,那个心高气傲的大一新生,”王雨雯说道,“我明明记得她初筛并没有通过,为什么决选的名单里出现了她的名字?”   “啊,我当是什么,就这事儿啊,”田凯毫无所谓地摊摊手,“是我留下她的。”   “可是为什么?”王雨雯不解,“今年新生队伍里优秀的人才那么多,何必执着于这么一个目空一切性格又臭得很的人?还为此动用了会长的身份以权谋私?”   “啊呀,是呢,这个新生又傲慢又失礼的,实在是很让人头疼呢,”田凯笑着说,“可是,你不觉得她周身有种莫名的气场,让她轻而易举显得与众不同吗?”   王雨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随便你吧,我是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我回去了。”   “哎,小表妹,”田凯叫住她,“如果我说,她的身份将会对我们非常有用呢?”   “这是什么意思?”王雨雯反问道。   田凯眯起眼,微翘的嘴角露出些微危险的气息。 第16章 第十四章 亲近   于小传踮起脚,费力地将手伸高到生理极限,还是没能够着吧台柜高处的酒瓶。   方才还不如去酒窖把梯子搬上来用一下。于小传有些懊悔,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去拿,但又因为太麻烦而作罢。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长得矮小,如果是宋一文那样的高个子,根本不必为了这样的事发愁。   于小传挠挠头,自嘲一般地撇嘴。用脚勾过来放在一边的塑料凳子,便要踩上去。   忽然一个黑影覆盖过来,遮住了光线。   于小传条件反射慌张地转过身,正对着白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只见衬衫主人向前微探,轻而易举抓住了正上方的瓶身。   于小传被夹在酒柜和衬衫中间,不敢动弹,一股好闻的清新皂香若有似无地弥散开来。   愣怔间,一个瓶子已经伸到他面前。   “是这个吗?”宋一文俯下身,凑近于小传问着,见他点了点头,便转手将瓶子放在了吧台上面,又把凳子挪移开,随手推到一旁,“这种事我来就行,踩凳子太危险,不要再做了。”   “嗯……嗯,谢谢。”于小传低下头,攥紧了衣摆。   和宋一文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回,于小传毫无心理准备,脸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发烧了吗?”宋一文皱着眉抬起手,就要覆盖在于小传额前,“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没没没……”于小传胡乱摆手,从宋一文身前逃脱出来,佯装忙碌地打理起调酒用具。   宋一文站在他身后,许久没有做声。   片刻后,于小传小心翼翼扭头看过去,发现宋一文还立在原地,目光里有着罕见的温柔。   秋后的雨水变得多起来,且毫无预警。   于小传在阴霾的傍晚光线里给Molisa他们打电话告知今晚因为暴雨歇业,提高音量努力盖过门外剧烈的水声。   正午那么明媚的艳阳高照,谁能预料到如今的大雨滂沱呢?   没有携带雨具的于小传愁眉苦脸窝在吧台后面,对如何回家毫无头绪。   木门下的铜铃发出清响,有人进来店里。   “不好意思,今天歇业……”于小传赶忙站起身解释道,却见伞尖垂下来淌着水,宋一文正冲他看过来。   “诶?你怎么……”方才通过电话的,明明说了不用来的啊。于小传挠挠头,有些不解。   “来接你,”宋一文说,“这雨怕是一时半会下不完,Fishing Long又没有备用雨具,你怎么回?”   “我……”确是实情。于小传撇撇嘴,只好承认道,“正发愁呐。”   宋一文用头指向门口,示意道:“走吧,送你回去。”   于小传锁好卷帘门,钻到宋一文伞下,抑制不住地欣喜。“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儿啦?”   “第六感吧,”宋一文轻描淡写说道,“看果然开着门,就想必然是你在里面。”   于小传红着脸笑了笑:“谢谢你能来。”   轻风拂过,于小传又嗅到细微的皂香。宋一文突然展现出的巨大温柔几乎令于小传融化在其中。   纵然悸动,于小传还是隐约觉得宋一文突兀的示好带有些蹊跷,但他刻意地选择了忽略。   不管怎样,现如今的相处这么和谐又幸福,还是先抛开疑虑尽情享受这段美好,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于小传这样想着,没有再做声,只是脸颊始终带着笑意,发自内心。各自怀抱心事的两个人,被这场暴雨包裹在同一柄雨伞下,成全了柔和而平静的融洽气氛。宋一文并未参透于小传心内的犹疑,正如于小传没能发觉宋一文为了密切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几乎在巷尾的雨水里站立了一下午。   较之于May一副理该如此的气定神闲,接到决选通知的李云巍仍觉得不可思议。   “人家纳新是为了增加人手辅助办公,又没必要招进个大爷(二声)供着,你那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怎么可能会通过?是不是事先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李云巍狐疑着问道。   “手脚个鬼啊!”May瞬间炸毛,几欲掀桌,“老娘那是凭实力!凭实力好吗?!”   李云巍表示不想对话并投掷了一枚白眼。   原本就打算走个过场了事的,初选时也没有太当回事,晋级确实在意料之外。更麻烦的是,李云巍苦恼地皱起眉,May也同样晋级了,这也就意味着——   “我们走吧!时间快到了。”May起身一把抓住李云巍的手臂拽他走出学生食堂,朝教学楼方向赶去,“有我在,这次决选你休想临阵脱逃!”   阶梯教室里人头攒动,参赛选手人数可观几乎座无虚席。May紧紧揪住李云巍的袖口,寻了个角落坐下来,一边将号码牌贴在自己和李云巍身前。   听学生会会长田凯做了赛前致辞,选手们依次登台竞选,由受邀评委老师们现场打分,即刻计算排名。   “能不能打起精神来?”May冲李云巍低声抱怨着,一边大力拍打着他的后背,“这么丧气的表情你想怎么拉票?”   我根本不想拉票,放过我吧。李云巍欲哭无泪。   May的号码靠前,李云巍看着她大跨步上了台,完美答复着评委们的全部问题。   她的眼里丝毫没有胆怯。也是,曾浴血厮杀商场将弃影白手崛起的人,怎么可能会败在这样的小场合?   打分时评委们有了短暂的停顿,罕见地聚首交流后给出了当前全场最高的分数。   靠坐在窗边维持秩序的王雨雯见状蹙起眉,饶有兴致地目送May回归了座位。   “该你了,好好表现。”May警告意味浓厚地说着。李云巍耸耸肩,不以为然。   干巴巴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李云巍自觉无精打采得厉害。瞥见May远远坐着,挂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正在恼火地挥舞拳头。   感到好笑,不觉弯了嘴角。   或许正是这不经意的一个微笑,饱含明丽和煦的温暖气息,博得了评委的好感,让李云巍莫名其妙拔得头筹,以决选第一名的身份成为了学生会的一员。   “嘿呦喂我去,”竞选结束后,May搭着仍然一头雾水的当事人的肩头,略带愤愤不平地说,“这个看脸的世界嘿,干站着都能赢,我也真是没脾气了。” 第17章 第十五章 十五年前的车祸   促狭的小办公室,一张茶几,一套陈旧的沙发座椅,一张写字台,就已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无从落脚。   雷廷从窗口转过身来,看向正为自己沏茶的福垚。   “何必与他们有所往来,倒害了自己。”这样说着,带了责备的意味。而福垚只是轻轻笑了笑,递过茶杯。   “他们本就不是恶人。”   雷廷叹口气,呷了茶水,对福垚有些无可奈何:“黑道组织总归大同小异,就算出了事,也没什么好同情。福垚,你败就败在,把大量的情感投入到错误的人身上,还固执不肯听劝。”   福垚仍旧微翘唇角,笑容里却多了分苦涩,他转过身,略带悲凉地背对着雷廷道:“不,我是败在,过分地信任了你。”   雷廷张口想要辩驳,却又旋即顿住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是他告发了始末没错,但原本只是想借此震慑福垚,阻止他与黑道勾结,以免入了歧途,没料到会造成这样难以挽回的局面。   雷廷是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可为时过晚,上级已经公布的决定,本便不是任由他随意更改的。   “我不怪你。”福垚倒出半杯茶,对着氤氲的水气喃喃,“我没有怪过你,毕竟我们,立场从来就不同。”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雷廷摇着头,语气间是罕有的慌乱。   “那时在警校同班学习,你我就显然不是一路人。也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好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你又何必处处针对我?”福垚这样问着。   “我并没有针对你什么。”许久,雷廷有些不甘地回应道。想把你身边一切潜在的危机都提前化解,想让你虽身为警察却不至于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是向着这样的目标而时刻努力不敢怠慢的。阔别多年再次重逢,我已不愿再因任何理由滋生事端搅扰你的清净了。   我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你好。   福垚转向雷廷,苦笑了一声:“真是搞不懂你。”   你不懂我,你又何尝肯花时间懂得我。   雷廷心情复杂地看着福垚,福垚却侧头避开目光,面无表情。这稍显冷淡的态度令雷廷攥紧了拳头生出刹那的心寒,但只字未提。他抬脚走出办公室,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镇子。   “孙主管。”家仆欠身问候着,欲开启宅邸大门放行孙海超的车。   孙海超摆摆手表示不用,探出头问道:“尚思媛呢?”   新港有一批军火弹药的货箱近日要暗中交易给海外商会,整个沟通过程都行事低调未敢声张,如今商船将要停靠新港码头提货,新港负责人均需届时到场碰头。孙海超不敢耽搁时间,便直接驱车赶来接尚思媛返港。   “尚经理现在不在,”家仆应着,“一早就出门扫墓去了。”   循了地址抵达墓园时,正看见尚思媛从里面走出来。身后有新鲜□□斜倚在宽大的墓碑旁,似乎是合葬。   “走吧。”尚思媛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声音里带着些微疲惫。   孙海超一脚油门,向着新港的方向出发。   “还在想这两天怎么突然告假回了宅邸,原来是要扫墓。”孙海超说。   “是的,父母的忌日,我过来看看。”尚思媛垂下眼,有些沮丧,“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凶手仍然没能找到,都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们。”   “凶手?”孙海超感到意外。早先听闻过尚思媛父母双亡,只当是自然生老病死,没有深究其因。如此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十五年前的事了,一场车祸毁了我的家庭,肇事司机却逃之夭夭,迄今仍逍遥法外。”   “竟然是这样,”孙海超蹙了眉,“那是个什么样的司机?有什么特征吗?”   尚思媛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过去太久,印象都模糊了。我只记得车牌尾号是111,白色,后备箱上方加装了与车顶齐平的高尾翼。”   “哦。”孙海超努力记忆着,心想日后有机会,可以回警署帮她调取当年的有关资料查证,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货品交易过程非常顺利,孙海超目送满载军火物资的商船消失在海平面,稍微松了一口气。眼下只剩余宅邸内部的一小部分枪支弹药还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处理,其他货品已经全部脱手。   看来距离至影彻底洗白,指日可待了。宋一文纵有千般本领,也不会构成太巨大的威胁。   心内餍足的孙海超正沉浸在自豪感当中,冷不丁被人拍了肩头,下意识便要回击。   却见尚思媛立在身后,被他吓了一跳的表情。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啊哈哈,没想什么。”孙海超挠挠头,为缓解尴尬强行转移了话题,“经理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尚思媛翻了个白眼懒得吐槽他:“晚上你有没有空?”   “嗯?怎么了?”孙海超垂下手,问道。   “想说最近工作繁忙,都好久没见你休息过了,天天紧绷着神经怕你生病呢。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带你放松一下。”尚思媛说着低下头,脸颊隐约泛了红。   孙海超有些意外,一瞬间有了点头的冲动。刚想吐槽说要狠宰一顿,却又立即止住了。像是想到些不好的事,眼神变得犹豫不决。   “我还有事,改天吧。”   尚思媛抬起头时,孙海超已经远远走开去。这莫名的冷淡太突兀,不像孙海超一贯的作风,令尚思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18章 第十六章 滋事风波   杯盏被掷在地上发出碎裂的清响时,宋一文几乎要一拳送过去,真心想把面前这张猪肝色满是横肉的脸揍得满地找牙。   好在理智总算占了上风,宋一文笔挺地立在原地,居高临下怒瞪着正撒泼大骂的酒客。   “小子!你过来!”正在桌边等候客人点单的宋一文闻言转身,看向不善语气的来源地。   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顶着一头刚硬而油腻腻的短发,一手掏进T恤下摆挠着肚子,一手举起了面前的酒杯。   宋一文向客人道声抱歉稍等,走到糙汉桌旁:“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糙汉晃着杯,所剩不多的酒液剧烈地旋转着,几乎要溢出杯口。   “你们这是个什么几把破店,老子过来只喝了一杯,就喝出根头发!”糙汉将酒杯重重放下,酒液渐渐平缓下来。   宋一文蹙眉弯身,见杯中确实有一根头发打着旋,缓慢沉向杯底。   于小传调酒格外细心,断然不会犯出这样的差错。宋一文心想,端起杯在光线下查看着。莫不是自己方才端酒时不小心?他看看杯中的头发,又看看糙汉,片刻后了然地一笑。   “先生,这是您的头发。”宋一文放下杯子,耐心说道,“您看这长短,还有粗细……”   话未说完,便被糙汉气急败坏扫落杯盏的碰撞声噎得戛然而止。   “放屁是我的!你他妈是哪里来的杂种?懂不懂规矩?我的?想推卸责任怎么的?我告诉你!今天不把这事给解决到我满意为止,我砸了你家的店!”   被戳着胸口谩骂的宋一文怒火中烧,忍不下便回敬道:“先生,凡事都要讲个道理,若您不肯承认,我们可以到相关机构检测DNA匹配……”   糙汉忿忿然攥紧了拳头,似乎宋一文再多说一句话,他便要掀了桌椅扭打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察觉到这边的口角,于小传调低留声机的音量,忙不迭赶过来。Molisa患了重感冒,驻唱乐队集体告假一周,在这期间,全仰仗了这部留声机,才没有让吧里的气氛冷清下来。   “你他妈又是个什么?!死胖子!”糙汉完全没有将于小传放在眼里,上前一步要越过他对宋一文动手。   于小传慌忙赔笑拦下来:“我是FL的老板,我家的服务生让您不愉快了真是非常抱歉,这次给您免单请您消消气吧。”   糙汉甩开于小传的手坐下。“这样吧,让他给我磕头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如何,死胖子?”如此不依不饶地指着宋一文,对于小传要挟道。   宋一文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他塞入巷口的垃圾桶内。   却见于小传僵立了片刻,毫无征兆跪倒伏身,用前额在地面敲击出沉闷的声响。   “你怎么能容忍他那么说你。”宋一文有些气不过,夹起棉球沾了酒精,擦拭于小传额头上的红肿。   于小传觉到疼痛,咧了咧嘴。“有什么关系呢,他并没有说错啊,我就是胖得要死呢。”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早已看开一切般平静。   可是宋一文却在这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品尝到一丝苦涩。   突然有些同情他。   宋一文皱着眉想,自己方才确实过于冲动回了嘴,失去了身在服务行业的自觉,还累及于小传代替他面对刁难,增添了太多麻烦。   “你不要太在意了。没关系的。”于小传看出宋一文的懊恼,安慰道,“本来员工遇到了棘手的麻烦,就应该由老板出面解决的。而且一个叩头外加一份洋酒就了事,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啦!”   “这种人就应该报警抓起来。”愤愤不平地。   “不行,”于小传不假思索否定道,“不能报警。”   “为什么不行?”宋一文感到意外,看向于小传。   面对宋一文的困惑,于小传却反常地缄了口,什么也没有说。   深夜赶往警署的宋一文小心谨慎地观察了四周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快速潜入大门。   除了值班室,整个建筑都沉寂在幽静的黑暗里。   宋一文借助窗外月光登上楼梯,步伐轻巧毫无声响。他伸手去掏钥匙,却发现工作间的门虚掩着,一丝细微的光亮透了出来。   他蹑手蹑脚靠近缝隙,见孙海超背对门口坐着,在键盘上面飞快地啪啪敲击。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屏的微光驱散了一隅黑暗。   “真难得,你是寻到了什么线索回来查证的吗?”宋一文突兀地推开门说道,孙海超受到惊吓,险些从座位上摔下去。   “没有。”孙海超说道。宋一文凑上前,见满屏幕都是车辆信息。“你回来做什么?”孙海超反问道。   “拿些资料。”宋一文说着旋亮自己格子间的台灯,打开抽屉翻找着。今天于小传的反应实在让人不得不在意。宋一文若有所思。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可恶,有效的线索还是太少。果然,不进入宅邸,就很难有所进展吗?他取出厚厚一沓材料,粗略翻看后又扔回了抽屉,露出毫无头绪的表情。   “怎么,你是有所眉目?”孙海超紧张地询问。   “放心,暂时还威胁不到至影。”宋一文嗤笑道,“可惜了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本该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任务的,你却借用职务之便,尽是浏览些不相关的购车消息,怎么,你鞠躬尽瘁好几年,至影甚至还没给你配个专车吗?”   孙海超懒得理他的冷嘲热讽,继续埋头在显示屏前。   “我没想买车。和我共事的那个人,她的父母在十多年前车祸身亡了。肇事车辆尾号111,白色,有改装高尾翼,特征虽不够多,但还算是比较显著。就在想能不能帮她查出来关于肇事司机的线索。”   “省省吧。”宋一文不以为然,“这种事有什么好查的,随口一说你竟然还真信了。说不定八成是黑帮火拼所致,死不足惜。”   孙海超没有作声,脸色明显黑下来,再没有跟宋一文说过一句话。 第19章 第十七章 疏离的关系   傍晚,酒客尚未到来,于小传抓紧时间调配着酒液。调酒器在手中灵活翻转着,很快吧台上便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鸡尾酒,煞是好看。   “怎么今天做了这么多?”宋一文打扫完卫生,走过来问道。   “练练手,”于小传解释道,“我已经从业三年多了,有资格去报考高级调酒师了呢。”   “高级调酒师?”宋一文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类行业没什么技术含量,原来竟也是要考证的。   “嗯,上次很遗憾没有通过,希望这回能够顺利拿下。”于小传斗志满满地说,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   宋一文倚在吧台外看他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充满吸引力,令人移不开视线,竟至于发了呆。   直到吧台上被投掷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宋一文才回过神,肉香味随即扑鼻而来。   “小传哥!我带了鸡翅汉堡给你呦!”Molisa趴着吧台,一脸兴奋劲儿,“哇,难道说这些都是给我的?”目不转睛盯着一整排的鸡尾酒。   “别闹,你要是把这些都喝了,今晚李曰他们可就该把你扛回去了。”于小传打趣着。   “才不管呢,先喝了再说!”Molisa拆开包装袋,把汉堡递给于小传,转手便要端酒杯。   出乎意料地,于小传没有接,而是摇摇头。   “我不要,你们吃吧。”   “啥?!”Molisa瞠目结舌,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这不像你啊小传哥!之前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吃夜宵的吗?最近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换了个人!”   “哪有那么夸张啊,”于小传苦笑着反驳道,“我只是突然就不想吃了而已。”目光在木门铜铃的叮当声里状似无意地转向宋一文,而宋一文正拿起水单起身去迎客,并未察觉到丝毫。   “我一定会拿到证据弄垮他们!”宋一文发狠的表情在孙海超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漫不经心戳着盘子里的饭菜,显得心事重重。   “喂,”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探过来晃了晃,孙海超拉回思绪,看向对面的尚思媛,“你想什么呢?这么沉默。”   “没、没什么。”为了掩饰尴尬,孙海超夹起菜叶吃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胀起来。   这日下班时,尚思媛堵住孙海超,问他晚上有什么安排。   原本打算避开耳目回去警署的,自然不能说实话。孙海超只好敷衍说着没什么事,散散步。   却见尚思媛开心起来,执意要请孙海超吃顿饭。   万般无奈,孙海超只得点点头,顺了她的意。   “上次的救命之恩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回报你呢,”听见尚思媛这么说,孙海超抬起头,“若是有什么不好办的事让你头疼,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的。”   孙海超咀嚼菜叶咽下去,胡乱抹了嘴:“那事儿你不用太上心的,我也就是举手之劳。”   “肋骨都断了还举手之劳呢?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尚思媛不肯罢休。   “我没跟你客气……”孙海超蹙眉说着,见门口来了三位顾客,热烈交谈着,被服务生引导着坐到了远处窗边的位置,他的语气里突然莫名多了些惊惶,“谢谢款待了尚经理,我吃饱了,走了啊。”说罢便毫不迟疑起身离开,头也没有回。   尚思媛因孙海超毫无绅士风度可言的举动感到一丝气恼,喊来服务生买了单,推开门驻足看了一眼孙海超的背影,赌气地扭头朝相反方向走远了。   “哎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海超?”方才进门的男顾客指着窗外对正在浏览菜单的另外两位同伴说道,啤酒肚有些微凸,撑得polo衫上的图案变了形。   “倒确实有些像,不过肯定不是。”其中一个人说道,推了下眼镜。另外的同伴点完单,服务生收回菜单离开了。   “哎?为什么啊?”啤酒肚男不解。   “你想啊,他一直在那边隐藏着执行任务,哪有时间上这片儿消遣?再说了,这片区域都死贵死贵的,要不是我打赌输给你们这俩孙子,我都不乐意来烧钱,就他那点儿工资,能消费得起么?”点单的男子愤愤不平地说,一想到要大出血就肉疼。   “那也有可能来把妹的吧,他这个年龄,也该谈情说爱了。”啤酒肚男调侃着,哈哈大笑。   点单男按住啤酒肚男的头把他的脸转向窗口:“你给我仔细看看,妹子呢?嗯?这人分明就是一个人来的吧!”   确实,他们口中疑似孙海超的那个人独自站在街头等待信号灯,佝偻着背塌着肩膀,看上去疲惫而沮丧,形单影只。   这下啤酒肚男无话可说,摊摊手露出一脸“你说什么我都赞同”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海超在这段时间里真的交往了那里的女人,倒不失为一件好事。”眼镜男思忖片刻,说道。另外两个人看向他,等待着后文。“到时候我们可以以此为切入口,重点调查那个女人,那里的人势必多少都会有些案底,找了籍口把她逮回来审讯,顺藤摸瓜,总归会有收获的。”   另外二人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便纷纷点头认同。   “可是那小子那副模样,会有人看得上他么?”啤酒肚男摩挲着下巴,发出疑问。   服务生端来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三人摆开餐具拿起筷子争先恐后尝鲜,方才的话题很快便被抛在脑后。   墓园还是一如既往静谧安宁,宋一文安放好花束,在墓碑前沉默地伫立着。   他清晰地感知到现下的处境是在浪费时间。   FL之于至影恐怕与孙海超之于警署如出一辙,都是被边缘化的存在。长久地呆在这里,如同深居远离尘俗的世外桃源,几乎同一切信息严密地隔绝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暗自想着。   否则,如何推动工作进展,又如何,查明您的死因?   美芳老师,究竟,是谁害了您?   枯败的黄叶飘在风里,四下有了寂寥的况味。   宋一文抬起头,看向无云的碧空,那些急于询问的疑虑,并没有人前来给他答案。 第20章 第十八章 新的动作   “你想知道些什么?”面对宋一文,孙海超有了明显的厌烦。他仍然耿耿于怀宋一文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和孙海□□头的机会实在太少,宋一文不愿耽搁时间,开门见山说道:“有什么办法能把我弄进至影宅邸做事吗?”   “啊?”孙海超大惑不解地挑着眉,“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你放心,”宋一文说道,“我不会妨碍你的工作抢你的风头。应当做的事,你照做便是。之所以要进入宅邸,是我要弄明白一些工作之外的事,别无他意。”   孙海超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当然,”宋一文同时也诚实地阐明了可能性,“眼下还没有指令,但如果以后Boss让我在宅邸做些什么,我只会听从。你也应当只听Boss的话,调查取证需要加快速度,你可别忘了。”   孙海超叹口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承诺道:“本部至今没有放出招募计划,这阵子恐怕没戏。我试试看吧,一旦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那就拜托给你了。”宋一文说。   孙海超点点头,在幽暗的路灯光线中走向小巷口,警惕地观察一番,侧身隐入了黑暗中。   宋一文交叉双臂在原地继续站立片刻,也大踏步地离开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宋一文惊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陷入沉思当中。   他拿起身边的拖布,继续打扫卫生。   于小传讲着电话,点头说着“是、好、好的”,挂断后马上从吧台里走出来。   “我去一趟宅邸。”这样说道,套上外衫便要出门。   “需要我跟去帮忙吗?”宋一文询问。   于小传摆摆手:“没事,我去去就回。你在这看店吧,一会儿Molisa他们就该到了,锁上门的话他们会进不来的。”   宋一文目送于小传沿街走远,直到看不见。他迅速放下拖布,进到吧台内,眯起眼环视着一切可疑之处。   千载难逢的时机,自然不能放过。   宋一文打开抽屉,翻阅酒品记录本,又仔细查看了橱柜以及各处角落。纵使地毯式排查,却仍然一无所获。   宋一文有些颓唐地坐在吧台椅上,心想难不成FL确实是一块干净的地盘,没有任何其他功用?   然而慢着。   他扭头看向通往酒窖的门。   果真还是对那里格外在意啊。   宋一文站起身,便要走下去探查一番,才刚把门推开一道缝,就听见铜铃剧烈地响了起来。   “嗨文哥!”Molisa一如平常充满着活力,夸张挥舞手臂打了招呼。   “嗨,来了。”宋一文回了微笑,不动声色关上了门,回到吧台旁边。   “今天小传哥不在吗?”李曰和付祎也走进店里,Molisa左顾右盼着,询问道。   “他去了宅邸,很快就回来。”宋一文解释着。   话音未落,铜铃又发出响声,于小传走了进来,神情莫名显得凝重。   “小传哥!听说你去宅邸啦?怎么都没有半路上买些好吃的回来嘛!不开心了!”Molisa嘟起嘴,半开玩笑地埋怨着。   于小传只是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绕过人群钻进吧台后面,蹲下身鼓捣起来。   宋一文觉到些微的蹊跷,蹙了眉想要发问,却见于小传将造型别致的酒杯摆在了吧台上。   “我又有新灵感了呦!想不想喝?”于小传弯着眉眼问Molisa。   Molisa点头如捣蒜。   “那,你还不开心吗?”于小传问。   “怎么可能呢,现在开心的要死呢!”Molisa坐上吧台椅,双手支着下巴一脸兴奋地等待于小传新品出炉。   方才脸上的阴云竟然尽数消失得仿佛从没存在过,一如寻常的气氛。   宋一文费解地眨眨眼,只当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于小传安静调酒,背转身挑选酒液时,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全部垮了下去,李大当家说的话还在耳边,掷地有声。   “大当家,您找我?”于小传推开宅邸书房的门,见李穹宇端坐在写字台后,看他进门,示意他落座会客沙发。   “小传,虽然你不常来本部这里,但至影现下的局势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于小传不明白李穹宇的用意,谨慎但诚实地点点头。   “至影的洗白工作还没有彻底完成,宅邸里呢,还有最后一批军火物资,等安全引渡到海外交易后,才算结束。但现在,警署对至影的一举一动盯梢太紧,很难采取大动作进行转移,所以,年后恐怕需要借用FL酒吧隐藏的仓库来暂时安置一段时间,避过了风头,再转移去新港。”   “我明白了,大当家。”于小传说,“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以便顺利藏匿物资。”   李穹宇却摇摇头:“需要你做的不是这个。你需要做的,是配合时间点闭店一段日子,撤离酒吧里不相干的人员,以方便宅邸安排卸货。”   “这个没有问题,时间定下来后还请大当家告知我,我会立即清空FL。”   “小传,”李穹宇最后提醒道,“我知道你和FL里的那些孩子关系都很好,已经培养出深厚的感情。然而,一旦他们之中有人发现了FL的机密所在,就算你不采取行动,本部也会立即将他们处理掉。所以,如果你不希望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就要死守秘密,坚决不能泄露任何事情,明白吗?”   “大当家,您放心吧。”于小传保证道,“我在至影干了这么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还是拎得清的。”   “如此甚好。”李穹宇稍微松一口气,示意于小传可以离开了。   于小传拿起一瓶洋酒回转身,笑意盈盈地倾倒在杯中,在幽暗光线下,晃动的酒液格外澄明。   他环视店内每个人的脸,像是下定决心般悄悄握紧了拳头。   安居乐业了这么些年,几乎都忘却掉FL原本的功用。可是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未必能躲得过。是我连累你们处境危险,所以,我断然要拼尽全力,护你们周全。   “真好看,”于小传推过调好的酒,Molisa端起杯,欣赏内里流动的颜色,“就像星空。”   于小传弯了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反而隐约多出些沉重的苦涩。 第21章 第十九章 田凯的关照   May大咧咧地盘腿坐在扶手椅中,高举手持风扇对着脸猛吹。   室外的温度已经不再温暖,但对于刚刚远途跋涉回校的May来说,仍觉得无法容忍。   “所以呢,战果如何?”李云巍倒了凉白开给她,看着她“吨吨吨”几口灌进去。   “有我出马,你说呢?”May放下杯子抹去嘴角淌下的水渍,露出得胜的笑容,“赞助商答应提供场地全部包装费用,此外还另加了五千份印有他们广告宣传语的饮品小食。”   “不错啊!”李云巍由衷赞叹着,“五千份!到时候发放剩下的还能售卖出去创收呢。”   “剩下?我现在担心的是恐怕不够发。”May站起身,活动着肩膀,“据小道消息,其他学校的学生也都想要来围观,粗略计算,五千人不止。”   “不过一场小型校园歌手大赛,至于这么火爆?”李云巍不禁诧异。   “那当然,”May瞅瞅李云巍,“因为主持人是你啊。”随即一脸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帮小鬼都什么眼光。”   “说什么小鬼……”李云巍哭笑不得,“很多都是学哥学姐好吗?”   May和李云巍顺利入选学生会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在忙碌的琐事包围下,李云巍无暇顾及其他,渐渐冲淡了心中的阴霾,不再郁郁寡欢,话也开始多起来。而May凭借着过人的胆识与能力,在换届会议上受到学生处老师及学生会会长的一致推荐,一举夺得外联部部长职位,成为校史上第一个担任学生会中层干部的大一学生。委以重任后,May更是不负众望,以出色的沟通斡旋,拉来了大量价值不菲的赞助,一度成为众口相传的校园热门人物。   “恭喜你MayX,又拿下一项大赞助,你的实力真的不容小觑。”正奋笔疾书记录着赞助货品清单的May抬起头,对上学生会会长田凯灿烂的笑容。   “哈哈,哪里的话,还多亏了会长如此器重我,才能拥有今天的成就。”May站起来欠欠身,“说起来当时换届,还是受到会长的推荐,最初的几项赞助,也是有会长出面指点才顺利告捷。为什么会长会这么照顾我呢?”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   “初次见面就觉得你有种很厉害的感觉,一直都想和你交个朋友呢,”田凯笑说,“所以这种种好意,还请接受。”   “这可消受不起了,”May摆摆手,笑起来,“被会长重视是莫大的福分,而且既然同为学生组织的成员,不早就是朋友了么?”   田凯笑意更深,伸出了手:“也是呢,那么以后还请多指教了。”   May感到一头雾水,但仍是礼貌地握了握。   Fishing Long的吧台内。   于小传正聚精会神用浓稠的糖浆给颜色各异的酒水分层。很快,一杯如同彩虹般绚烂的鸡尾酒便诞生出来,煞是好看。   他趴在吧台上安静地凝视了一会儿,端起来浅尝,却突然皱了眉,将整杯酒液端去水池上,倒掉了。   信誓旦旦说要考取高级调酒师,可是仅凭目前的水平,结果真的很悬。于小传一筹莫展,托腮苦恼地思索对策。   “嗨,好久没见了呢!”有人坐上了吧台椅,冲于小传打招呼,熟悉的声音。   于小传循声看去,是个娃娃脸的大男孩,穿着洁白清新,英俊的面容上却隐约显出黑眼圈的痕迹。   “哎呀,Lee!”于小传笑起来,“你最近都忙什么呢啊,一直没过来,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了!”嗔怪着,玩笑的语气。   “唉,这段时间接了个美国画展的大单子,天天在家画呀画的,都要吐了。”Lee佯装呕吐,毫不保留表达着内心的厌恶。   “哈哈,谁叫你跻身世界知名画师行列呢,什么时候有空闲,再画个纹身给我呀~之前那个广受好评呢!”于小传一边为Lee调酒,一边建议道。   “饶了我吧!”Lee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瘫在吧台椅上面,“我现在已经不行了,等我缓一段时间吧!”   “好啊,多久都等你~”于小传推出酒杯,“混血女郎,尝一尝。”酒液浅棕色,微微荡着,反射出野性的光芒。   Lee灌了一口酒,精神恢复一些,他看向于小传,发现了异样。   “哎我说,你好像瘦了很多啊,病了吗?”关切地问。   “是吗?没生病,只是控制饮食外加定期运动健身,真的有效果是吗?”于小传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肚腩在不知不觉间似乎缩水了不少。   “嗯嗯嗯,”Lee点点头,赞叹道,“变帅好多呢,看来胖子都是潜力股,瘦下来竟然这么好看。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减肥了?”   于小传没有答话,只是呵呵笑着。余光里宋一文正在不远处忙着招待客人。   夜深,酒客络绎不绝,于小传忙得团团转。   Lee一边品着酒,一边问道:“你没想过招个学徒当助手吗?”   宋一文走到吧台传了最后一张酒单,便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候端酒。   “嗯,想过啊,”听见于小传这样回答道,“可能最近要找个女孩子来帮忙啦。”   “女孩子吗?”Lee有些困惑,“性别还有限制的吗?”   “怎么说呢,”于小传想了想,解释道,“你不觉得晃杯调匀酒液的那个动作,女孩子做起来相当好看吗?”   Lee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笑着说:“也是哦。”   于小传把成品鸡尾酒推到宋一文面前,示意他端给酒客。却发现宋一文并没有动弹,眼神似乎游离到九霄云外去了。   “喂喂喂,醒醒!”于小传拍拍桌子,“送酒啦,想啥呢?”   宋一文这才回神,一言未发地将酒杯安放在托盘,端走了。   “新招的服务员吗?工作这么散漫可不应该哦。”Lee看着宋一文的背影,喃喃道。   “他平常不这样的,”于小传忙不迭为宋一文开脱,“今天大概睡眠不足了吧?” 第22章 第二十章 迪吧取经   “啊~~~~受不了了!”于小传猛地把满满一杯酒液倒干净,颓然地趴在吧台上。   焦虑。   他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今晚歇业?”宋一文刚进门,就被告知了这样的事。   “啊,抱歉啦!”于小传举着手机,一脸不好意思,“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已经过来了。”   “有事?”宋一文问。   “嗯,我要去趟新区那边的部落酒吧,找以前的好朋友取取经。最近为准备考试而调制的酒总觉得十分不满意,照这样情况不太乐观了呢。”于小传说着,背上包,便要锁门。   “我跟你一起去。”听宋一文这样说。   “哎?”   “来都来了,再说,今晚也没什么别的事。”或许会有至影贸易线索也说不定,宋一文认定自己是抱了这样的想法才执意前往。   而希望终归还是落空了。   部落是一家迪吧,与FL一样挂牌经营手续齐全,最重要的是,与至影沾不上半点关系。   一进门便是铺天盖地的嗨曲声,震得宋一文有了瞬间的反胃。   于小传大大方方走向圆形吧台找他的调酒师朋友。   “传儿!我都认不出来你了!瘦了这么多!”调酒师朋友哈哈大笑着,为了盖过震耳欲聋的音乐而大声吼道,“你进来吧!”伸手抬起吧台一边的挡板,“这里很容易让人兴奋!相信你会有更多好的灵感!”   于小传毫不犹豫钻了进去,在顶灯的照射下,皮肤白皙得几乎发出光来。   宋一文环绕迪吧转了一圈,并没有搜寻到状似前来接头的可疑人士。这次大概又是自己多虑了吧。宋一文无可奈何苦笑着摇摇头,便准备到吧台跟于小传说一声,自己打算先回去了。   吧台前不知何时已围坐了一圈酒客,格外拥挤,水泄不通。   宋一文越过人群看向大家目光的焦点,是正在专注调酒的于小传。   奇怪,他之前有这样耐看吗?   套在身上的白色卫衣显得尺寸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包裹着他的轮廓。因为始终忙碌着没有停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沿着微微泛红的脸颊淌下来,好似一种无声的诱惑。   较之于小传身边的调酒师朋友高大魁梧的身材,于小传显得格外娇小柔弱。如果将他那纹了花臂的朋友比作街头混混不良青年,那么他的模样便如同三好学生般规矩又老实。   或许这便是他赢得众人青睐的原因吧。毕竟迪吧这种喧嚣又混乱的地方,太难遇见带有如此清新气息的人了。   有酒客晃晃悠悠探了身,将粉红钞票塞进了于小传的卫衣领口,之后状似无意地抚过他的肩头与手臂,才意犹未尽收回了手。   另一名酒客跌跌撞撞站起来,同样将钞票塞了过去,手却不老实地绕到于小传身后拍了拍,有了意味不明的暗示。于小传却沉着冷静毫不惊慌,不动声色避开去,还继续有说有笑谈笑风生。   妈的这是家牛郎店怎么的?!宋一文登时火起。而且他妈的这些酒客是女的也就罢了,却清一色都是男的,这又是什么诡异的嗜好?!   “谢谢你啦哥们!今晚不仅思如泉涌,竟然还收了这么多小费,我都不好意思了。”半夜时分,于小传从后门离开,转身对送别的朋友道了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天你来,我们也卖出了不少酒呢!以后有时间,要再来啊,互惠互利的买卖,不做白不做呢。”朋友笑着说。   “以后别再过来了。”走在四下无人的街上,月光清冷。宋一文突然说道。   “嗯?”于小传有些莫名其妙,扭头看向他。   “我说以后别再来了,”宋一文停下脚步,带着些微的恼怒,“你没看他们都在揩你的油吗?这里没一个好东西。”   “迪吧就是这样的啊,”于小传耸耸肩,毫不在意,“只有让酒客中意你,你的酒才会卖得好,才会有额外的收入。你是在FL呆得久了,以为全天下的酒吧都是那样像个咖啡馆或者甜品店,实际上,部落才算是酒吧真实的写照呢。”   宋一文没在仔细听,他的注意力被于小传卫衣领口若有似无显露出的锁骨吸引了过去。   这小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瘦下来了?   他心内思忖,以为于小传是对此前酒客闹事时骂的那句“死胖子”始终介怀才变成这样的。   “你最近瘦了很多,”宋一文说道,“其实不用在意别人说的话来改变自己,你已经很完美了。”这样安慰着,觉得嘴拙可能有些词不达意,他懊恼地皱了眉。   于小传却摇摇头:“不,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我也知道有些目标或许一辈子都达不到,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那些目标,飘渺又虚幻。那些目标。比如配得上你。比如,让你如同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我。   于小传的背影显得有些感伤。可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能够与宋一文并肩站立,却并不会令人觉得违和。   可是他并没有意识到,在这月色清冷四下无人的街,宋一文正在同他独处,正在用一种担忧又责备的语气,婉转表达出连自己也尚未觉察的心意。   而宋一文自然读不出于小传的思绪,他只是暗自叹服于小传的坚韧与执着,以及分外强大的内心。   秋虫有一下没一下地鸣叫着,昏黄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两个人的世界   于小传原以为宋一文那天晚上只是随口说说,发牢骚而已,却没想到,在迪吧这件事上,他是认真的。   “以后我来帮你试,把我当小白鼠好了。”宋一文坐到吧台椅上面,对于小传说,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小子虽说是至影的人,但到底在与酒客的纠纷里帮我解围过,归根结底,这人情也是要还的。宋一文这样想,便自作主张要帮于小传规避骚扰,决不允许他再踏入部落一步。   于小传叹口气,表示无可奈何:“你不是不爱喝酒的吗?”   “我不爱喝不好喝的酒,但如果酒好喝,我大多还是可以接受的。”宋一文说,“反正考证这种事,只要颜色好看,口感舒适就行了吧,就把我当考官好了。”   宋一文说罢挺了挺胸膛,正襟危坐,俨然一副救人于水火的大义凛然样。   于小传将呼之欲出的白眼硬生生憋了回去。   考证哪有说的那么简单,需要考察的项目很繁琐的呢,岂是颜色和口感就能道得清的?   是这样在心内吐槽过,于小传却仍旧乖乖婉拒了部落的邀约,安心为宋一文调起酒来。   和暗自喜欢的人面对面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铺里,这种微妙的氛围怎么忍心破坏掉。   于小传低下头掩藏起绯红的脸颊,开始用锉刀细细打磨起粗糙的冰球。   “给。”于小传推出玻璃杯,忐忑不安地关注宋一文的反应。   大抵是因为怀揣着喜爱的心情,这杯鸡尾酒色泽清润非常好看,光滑的圆形冰球在酒液中上下漂浮着,微微泛出光芒。   宋一文静静凝视这从未见过的淡雅颜色,迟迟没有伸手,像是不肯破坏掉难得一见的佳品。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于小传以为宋一文对于喝酒仍满心抗拒,不想为难他,便要将酒杯撤回,“没关系的,你能陪我调酒,我已经很……”   却被按住了手腕,阻止酒液被倒进水池。   宋一文取走酒杯,凑到嘴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惊叹于它的颜色,欣赏得久了一些罢了。”   说罢,便轻抿了一口。   于小传双手紧张地绞着衣摆,大气也不敢出。   宋一文放下杯,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是……不好喝吗?”于小传悲观地猜测着。   “恰恰相反,”宋一文又呷了一口,似在回味,“这酒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从舌尖到胃里,都感觉非常的舒服。”   于小传没有作声,宋一文看过去,发现他还在小心翼翼盯着自己,脸上带着犹疑与不可置信。   “我没说谎,很好喝。”宋一文强调道,“不要这样对自己没信心,说实话你在这个领域,真的算是很优秀了。”   于小传这才安下心,取出记事本循着记忆将方才的配方仔细记录了下来,留作日后参考。   “这冰块是你自己锉的吗?”酒液已喝完,宋一文晃着杯子,听冰球撞击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啊,很用心地一刀一刀完成的。”在这一点上面,于小传充满了自豪感。   “嗯,很厉害。”由衷地赞叹。   于小传欢喜地笑出声来。   气氛如此融洽,空气中几乎弥漫起棉花糖的香甜味道。   于小传偷眼看着宋一文,心想时间如果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时刻,该有多美好。   “都他妈邪门了。”May愁眉不展对着手机抱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简直太难找了!”   “哈哈哈,”李穹宇尴尬地笑了笑,“天干物燥的,别这么上火,总归会有办法找到突破口的。”   “可是现在搜寻工作确确实实陷入了瓶颈,”May烦躁地挠挠头,几乎要被不顺的进展所逼疯,“感觉就像是,R王已经人间蒸发了一样。”   和李穹宇通话一顿倒苦水发泄完,挂断后也没觉得心情有所好转。   还是去和李云巍再商讨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迅捷的方法为好。May这样想着,便要返回宿舍。   “怎么打电话还要躲到这么僻静的角落啊,是情侣间的悄悄话吗?”悄无声息出现的田凯把May吓了一跳。   “不,没有的事。”May否认道,见田凯挑挑眉,一副了然于心的淡定神色。   May有了一丝警觉,不知道方才与李穹宇的交谈有多少被田凯听去了。   田凯见May眉头紧锁舒展不开,关切上前问道:“怎么这副表情,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May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多谢会长的关心,然而并没有。”   田凯对May的举动感到好笑,摊摊手一脸无害:“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你呢。”   “呵呵,”May不觉失笑,语气里减了耐心,“谢了,可这事会长大人帮不上忙,抱歉我要失陪了。”转身便走。   却听见田凯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这可不一定呢。”   May猛然回头,正对上田凯神秘的笑容。   May心内有种不好的预感,田凯似乎知道些什么,而有恃无恐着。   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May终于没有问,田凯也并未透露出分毫。 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平安夜   明天是圣诞节。今夜的街道上格外的热闹。男男女女成群结伴从FL喷绘着各色圣诞图案的窗玻璃前经过,于小传抬头看了看,将擦拭干净的酒杯放在橱柜上。   李曰和付祎帮忙将拉花缠绕在天花板两侧,Molisa调试着音响,放出与圣诞节相关的歌曲。   宋一文在每张桌上面摆放了事先添置的小圣诞树,摁下开关,内里的LED灯便开始闪烁出不同的颜色。   时间不算晚,酒客们还没有到来,于小传浸湿方巾,开始清理吧台台面。   有什么在微微震动着。   于小传循声看过去,是宋一文放在吧台角落充电的手机,来电显示为“妈”。   “宋一文!你妈打电话来了!”这样喊道。   见宋一文扭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却在下一秒恍然大悟般匆匆跑过来,拔下电线赶到店外接听去了。   “也是要过年了呢,是不是你妈妈在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宋一文回来时,于小传问道。   “啊,算是吧。”含糊不清地回答。   “不好订票的话,可以提前给你几天假的哦。”   “可以吗可以吗?”Molisa闻言凑过来,“传哥我想提前一个礼拜……”   “没问你,”于小传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人家家远,你一个本地人,能比吗?”   “呜……”Molisa撅起嘴点着手指,两眼泪汪汪地装可怜。   “我不用早走的,FL什么时候闭店我什么时候走就行。”宋一文说。   “可是传哥不走啊,他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了。”Molisa脱口而出。   一旁的付祎赶紧捅捅她让她闭嘴,Molisa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捂着嘴小心翼翼看向于小传。   于小传无所谓地笑了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不要紧的,我又不是那么容易伤感的人。”   宋一文看看Molisa,又看看于小传,一头雾水。   于小传解释道:“我老家在乡下,父母前些年先后病故了,老房子无人居住已经破败不堪,过年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在店里呆着。所以FL不会歇业,你尽管走没关系的。”故作轻松的语气,却是在眼里,暗藏了一丝落寞。   宋一文第一次了解到于小传的身世,心内生出难过,他张了张嘴,想要予以安慰,却听见铜铃叮当作响。平安夜的第一批酒客,已经踏着窗外缤纷的霓虹,走进这布置温馨的小酒吧。   尚思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约出孙海超想要一同度过今年平安夜的,尚思媛甚至已经安排好从吃饭到看电影的一系列活动了。可是孙海超却表现得格外不耐烦,与尚思媛隔出相当明显的距离在后面慢吞吞走着,还时不时左顾右盼一番,神色慌张,根本无暇理睬她。   尚思媛有了愠怒,穿过公园前的空地时停下脚步问道:“你什么意思,是在躲避我吗?”   孙海超没留意到尚思媛停住了,险些撞在她身上,忙不迭后退了几步,眼神躲闪欲言又止:“没躲你,只是今天人太多了,我对人多的地方有些……”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人群恐惧症?”尚思媛冷笑一声,粉碎了孙海超的借口。   孙海超显得有些窘迫,他挠挠头,半晌才说道:“这样不太好……果然还是不能……”   “什么不太好?”尚思媛逼问道,转而现出失望的神情,仿佛终于做出了不情愿的决定,来了结这尴尬又不明所以的局面,“不喜欢我你就直说,亏我主动这么久,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算了,再见。”   尚思媛没再做停留,直接折回来时的路。   “慢着,”孙海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问道,“尚思媛,你是在对我告白吗?”   “哈?!”尚思媛猛然回头,皱眉怒瞪着他,“谁跟你告白,做梦吧!”通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的口是心非。   孙海超红着脸挠挠头,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尚思媛别扭地背转身不再看他,径自向前走,一副闹了脾气的模样:“今天真没劲,我回去了。”   “别!”孙海超忙不迭地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   尚思媛回过头看向他,脸上还带着不悦的神情,绯红的颜色却连成一片。   二人仿佛屏蔽开公园空地上喧闹着的人群,眼中只剩下彼此,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旋转起来,变成了明丽而又炫目的光斑。   “平安夜快乐。”孙海超说道,温暖的大手将温度传递给尚思媛冰凉的手指,这个冬季也开始变得不再寒冷。   突然一声鸽哨在天空响起,不知什么地方燃放了烟花,巨大的光球在暗夜里炸裂开来,如漫天星辰闪耀出点点光辉。   孙海超仰头看过去,一片雪花悄无声息降落在他的脸颊,融化成了沁凉的水滴,晶莹而透彻。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过年   荣叔前往火车站接回放了寒假的May和李云巍。   “少当家是不是感冒了?”荣叔一边开车,一边关切地问喷嚏不断的May。   “没有没有,就是刚一下火车那会儿太冷,有点冻着了,过一会儿就好。”扯了纸巾捏住鼻子,May毫无形象地擤了起来。   “还不是你穿太少。”李云巍一脸鄙夷,丝毫不放过吐槽的机会,“明明已经下过一场雪,竟然连个羽绒服都不套。”   “你不是也没套吗?”反驳道。   “可我不冷啊。”李云巍耸耸肩,回敬着。   一大团包裹着鼻涕的纸巾被大力投掷在李云巍脸上。   至影宅邸内,家仆列队欢迎少当家和少爷回家。   “穹宇叔呢?”把行李交给家仆们安顿,May转身问着荣叔。   “去了新港,和孙主管商量转移军火的事。”   “老爷。”听见身后的家仆问候着,May转过身,和刚刚赶回来的李穹宇打了个照面。   “美美,小巍,寒假愉快啊!”笑嘻嘻地说着,“今晚想吃什么?来顿丰盛的给你们接风洗尘!”   May随着李穹宇走进书房,迫不及待说着R王的事。   “依然拿不到太明朗的线索,”May感到沮丧,“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挫败过。”   “慢慢来吧,”李穹宇安慰道,“假设R王存心不想让人找到他,那么搜寻工作无疑会雪上加霜,全无头绪也在意料之中。”   “嗯,这我知道,”May点点头,“只是有些不甘心。”   “只要他还活着,总归会找到蛛丝马迹的。”李穹宇说,“我相信他还活着,我也相信美美肯定能找到他。”   “这是当然,”May点点头,略带着自负地说,“我可是MayX啊。”   早先便听闻福垚的职位生了变动,却一直没能再会他。年前,May循着地址赶往福垚的家,以为福垚去了他处高就还想着送上薄礼好好道贺一番,荣叔拎了年货陪在May身后,等待屋里的人前来应门。   “大嫂好!”见到了福垚的妻子,May赶忙问候着。   福妻热情地大敞了门,请May和荣叔进了屋。   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怯怯地问了好,又快速躲进房间不肯出来了。   “小宝贝儿都这么大了啊。”May感慨着。这世间,唯有时光从不停歇,一季季冬夏转瞬掠去,猝不及防。   福妻沏了茶,端到茶几上面。   “大嫂,福哥没在吗?”May问道。   “他啊,大概一会儿就该到家了吧。前几天镇上跑了个杀人犯,刚抓回来,才耽搁了休假。”福妻解释道。   “嗯?镇上?”May感到疑惑,“怎么会是镇上?”   “唉,”福妻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被人在局长面前说了坏话吧,结果就贬职了。”   May和荣叔面面相觑,深感意外。   年味浓重的街市,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置办年货的人群。   于小传托腮坐在吧台内,看店外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像一场永不重播的电影。   虽然每年过年都是这样独自守在FL里,可是今年,莫名的多了些孤单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于小传无所事事在店内踱着步,又慵懒地窝在窗边扶手椅中,看巷道外五彩缤纷的霓虹。   门口的铜铃突然晃动出声响。   于小传忙起身,心想临近过年,会是谁不回家却来酒吧消遣时间。   “嗯?你怎么来了?”见宋一文站在门旁,手里拎着东西。   “陪你跨年。”说着放下了袋子打开包装,是一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翻来覆去脑海里满是于小传述说身世时寂寞的神情,宋一文难以说服自己一走了之,便是在晚上特意带了宵夜过来找他。   “可是……你不回家吗?”于小传担忧地问,心想莫不是没有买到票。   “我明天走,”宋一文轻描淡写,“今天过来看看你。”   于小传走近前,看向宋一文。在霓虹光的映衬下,他的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他把头撞在宋一文的胸前,久久不愿抬起来。   “谢谢你。”闷声闷气地。   宋一文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听见街角有爆竹的声音激烈地响起来。 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打了一架   年后再回到FL,宋一文发现酒吧里多了个女孩子。   “是来兼职的大学生啦,”于小传笑着对满脸疑惑的宋一文解释道,“刚好想要招募个女孩来帮忙,筱玥来得很是时候呢。”   说话间,吧台内传来巨大的声响,于小传循声看去,是筱玥晃杯时不小心脱手。调酒器掉下去,酒液撒了一地。   “对不起,小传哥哥……”筱玥一脸委屈,带着哭腔,“我想早点学会,可是我好笨啊。”   “没关系没关系,这个要慢慢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看看手有没有事?”于小传关切地问着,筱玥摇了摇头。   于小传捡起调酒器,把地上的酒液清理干净,然后手把手教给筱玥正确的姿势。   宋一文见他们有说有笑,莫名有些心烦,阴沉着脸,一晚上都没有露出笑容。   “小传哥哥,你干嘛要用那么凶的服务员嘛,”趁宋一文去迎客,筱玥低声问着,“不怕吓跑客人吗?”   “你说宋一文吗?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啊。”于小传感到费解,想不通。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FL今天打烊得早,时间还未到凌晨十二点。宋一文出了门,立起外衣的领口,向北山走去。   转过冗长的盘山路,宋一文在陈美芳的墓前站定。空气里是干冷的味道,肃穆寂寥的墓园,此刻安静得有些骇人。   宋一文却不在意这些,他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思绪繁乱,不知从何述说起,便什么也没有提及。   心情还是有些差,却原因不明。   他深鞠一躬道别老师,又沿着盘山路下了山。   漫无目的站在路边吹着冷风,山脚处突然有一辆车停下来。   尚思媛把车泊在路边,然后同孙海超一道在山脚席地坐下。   今晚月色明亮,在地面镀上了一层白霜。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尚思媛将头倚靠在孙海超肩膀,轻声交谈着什么。   而这一切都被宋一文尽收眼底。   “回去吧,”孙海超还是有些忌惮,不久便提议道,“夜深了天太冷,容易感冒。”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好吧。”尚思媛看着孙海超冻得发红的鼻尖,没有再坚持,起身去开车,“我拉你回去。”   孙海超摆摆手:“不用,我两步路就到了。”   尚思媛见孙海超执意坚持,便只好发动了车子,道过别,驶离了北山。   “真是巧。”目送尚思媛的车子消失在远方,孙海超回转身,冲着宋一文藏身的位置说道,“这么晚了,你来这做什么?”   宋一文便也大大方方站起来,向孙海超走过去:“散散心而已。不像你有闲情雅致,来这里幽会。”   “我没有,”孙海超否认道,“刚刚从新港码头办完事返回,经理觉得月色很好,就停下来欣赏了片刻。”   “哦?勾肩搭背地欣赏夜色?你们倒是挺有雅兴啊。”宋一文嗤笑,说着风凉话。   孙海超没理睬他,准备离开。   宋一文却不依不饶跟上来:“还在想究竟因为什么,你会那么轻易地被至影所同化。原来是在这里搞了女朋友啊。连夜帮共事的人彻查车辆信息,也是为了她吧。还真是有心。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怎么的,混淆了黑白,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了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孙海超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宋一文自知戳到了孙海超的痛处,心内觉得痛快,憋闷了一晚上的火气终于得到了发泄口:“归根结底你就是个叛徒。你根本就对不起警察这个身份,不仅什么都没有做过,还他妈跟黑道的手下谈起了恋爱。怎么,她的技术是有多好,让你这么的欲罢不能?”   “你闭嘴!”孙海超暴怒起来,一拳打在宋一文脸颊上面。   宋一文没有防备,踉跄着跌倒在地。   “哦呦,所以我说对了是吗?”宋一文蹭掉嘴角的血,继续激怒着孙海超,“好心提醒你一句,做好防护措施,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他妈让你闭嘴!”又一拳擂过来,却被宋一文接下,轻松化解了。   “想干架?”宋一文挑挑眉,露出轻蔑的笑容,“好啊,我奉陪。”   说罢,一拳打在了孙海超的腹部,逼迫他跪倒在地。   而孙海超不甘落了下风,一个扫腿便让宋一文失去了平衡。   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在瑟索的冷风里打得难解难分,似乎要用尽全部的气力,来让面前的人有所屈服。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酒窖有问题   “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也不应该出去和人打架嘛。”于小传开导脸上横七竖八贴着胶布的宋一文,“是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和我聊一聊啊。”   宋一文撇了撇嘴,鼻青脸肿的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也没什么,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唉,总之呢总之,你一会儿回去吧,今晚放你的假,好好养伤。”   “不要紧的,”宋一文说,“我都来了,也没必要再回去。”   于小传推来一杯调酒给宋一文。   宋一文反常地一饮而尽,然后陷入了沉默。   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确实不应该挑衅孙海超,说起来其实错在自己。可是,宋一文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变得暴躁起来。   “啊呀呀,”于小传惋惜地叹口气,“我调了大半天呢,你一秒钟就全灌进去啦,好歹也细品一下人家的劳动成果嘛。”   宋一文忍俊不禁:“那,你再调一杯给我不就得了?”   “可是你明明就不喜欢喝太多酒的吧?”于小传犹豫着。   “没事,今天想喝了。”宋一文说。   于小传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少当家讨要烈酒的那个夜晚。或许宋一文正因为什么事情或难过或郁闷,就像是少当家那时一样的心情吧?于是便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开始调酒。   “哎呀。”于小传弄到一半,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一文问道。   “这款洋酒没有了,”于小传举起一个空瓶说道,“平日里不常用,橱柜里就没有事先储备,我得去趟酒窖。”说着便要起身去拿。   “我去吧。”宋一文拦下他。   “很不好找呢,估计也就一两瓶,被混在角落里了也说不定。”于小传说。   宋一文伸手拿过吧台的空瓶,说道:“总会找到的,这个我带下去做参照了。”   于小传说的没错,果然很难找。宋一文一度觉得根本就没有进这款酒。   蹲在酒架前寻了半天,边边角角也没有踪迹,便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墙边堆放的纸箱上。   如果只剩一两瓶的话,应该就没必要拆开整箱的酒品来查看了。   宋一文把完好的纸箱挪到一边,俯下身在散乱放置的酒瓶里仔细比对着。   角落里不同种类的酒有很多,偏偏瓶身没什么太大区别,宋一文只得一瓶瓶对照空瓶上的标签,逐个排除干扰项。   查对到最后几瓶,终于有一瓶酒上面的标签与空瓶上的完全吻合。   嗯,就是这个了。   宋一文伸手拎出,便要站起身。   蹲得太久,大腿血流不畅又麻又痛,宋一文支撑不住趔趄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到的洋酒就这样脱手滑落,撞击在墙角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宋一文懊恼地去抢救,但是瓶底已经整个粉碎,酒液尽数流失,在墙角积出一个小水潭。   宋一文回头看看方才被筛检过的那些瓶子,再看看碎掉的玻璃碴,心想恐怕整个酒窖里也就剩余这么一瓶,如今被自己打碎,大概是没办法再找出第二个了。   不觉有些沮丧,皱着眉看向墙角积聚的酒水。到底覆水难收。宋一文无可奈何地想。   还是清理一下,把碎玻璃收拾干净吧。宋一文便要上楼去拿扫帚,突然觉察出什么,又停下来。   这酒窖的地面未免有些太容易吸附水分了。宋一文走近前仔细看了看,积聚的酒水只剩下潮湿的轮廓,小水潭已经不见了。   有什么细微的声响,吧嗒吧嗒的,听不真切,但确实存在。   宋一文登时恢复了身为警察的机警与敏锐,他趴在墙角仔细倾听,那异样的声音,似乎正从地下不紧不慢传上来。   地面与墙皮之间的缝隙,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我的判断没有错,这酒窖果然有问题。   宋一文带着巨大的狐疑,在墙壁上面来回摸索着,期望能够找到什么开关,将酒窖隐藏的部分曝光出来。   却听见身后的门发出了轻响,于小传的声音传过来。   “是不是没有了?找了这样久。”   宋一文马上收回全部的动作,立在原地露出愧疚的神色。   “只找到一瓶,可是被我一不小心打碎了。”   于小传走近些查看,事故既已发生,便也没什么办法。   “下次上货我再进几瓶,这瓶就这样吧。”   “多少钱?我打碎的,我来赔偿。”宋一文说。   于小传摆摆手:“拉倒吧。”   宋一文执拗地坚持不休,于小传无奈,只得说道:“那么你这个月的工资,没有了。”   宋一文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   “逗你的啦!”于小传哈哈大笑。   宋一文随于小传登上楼梯,在门前回身望了一眼。   直觉愈发强烈,这座酒窖下面,恐怕藏着一个空间不算小的夹层。 第28章 第二十六章 竹篮打水   “我去吧。”宋一文对于小传说,起身去了酒窖。   “咦?文哥好积极呀。”Molisa靠在吧台边说道,“明明你的脚伤都好了很久了,还一直帮你去搬酒。”   “哈哈哈,也是呢。”于小传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宋一文或许是因为打碎了酒瓶心内有愧才如此,早知道还不如稍微收他些钱做赔款,也免得连累他上上下下跑了很多次。   Molisa慵懒地抻了个懒腰,回到歌台去工作了。   而宋一文的目的完全不是于小传所想,自从上次察觉出蹊跷所在,他便开始不遗余力想要进到隐藏的空间里探查。   然而,那个所谓的机关,究竟在哪里呢?   宋一文不肯善罢甘休地再次把墙壁摸了个遍,平坦光滑,什么也没有。他恨不得直接用电锯割开地面,也好过一次次的徒劳无功。   他尝试将手指伸进墙角的缝隙内,看看能不能把凹陷的地方抠得更大些。   意外的是,在缝隙内摸到了一处圆形的凸起,使劲按了一下,竟是一个按钮。   地面随之移动开一个一米见方的正方形孔洞,声音轻微,酒窖外的人完全听不见动静。   这便是那个所谓的夹层吧?   宋一文探身向内看去,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地下室,有一架木梯斜搭在入口,一直延伸到下边的地面。   他谨慎地看了看酒窖门口,目测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发现,便大胆地攀着木梯进到了地下二层。   似乎是个废弃了的酒窖,空空如也,地面积尘很厚,看得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过了。   宋一文简单环视一圈,见毫无疑点,便又颓唐地攀着木梯爬上去。   按下按钮将地面复位,宋一文担心逗留太久惹得于小传起疑,拎了酒水匆匆走出酒窖。   还以为发现了重大线索而兴奋了很久,却不过只是个空屋子。   宋一文颇感无奈地苦笑,终于不得不承认于小传只是个被至影边缘化的不知情人罢了,帮助本部打理FL的生意,至于暗地里的贸易——宋一文打量了一番于小传——看来他也并不像是涉黑的那种人呢。   兼职的大学生筱玥已经上工,正在帮于小传擦拭着闲置酒杯上的水渍。今晚客人不多,筱玥便缠着于小传,一定要尝尝他亲手摇制的樱桃果浆。   “喂,小妹妹,这手工配料可不是随便吃的零食,你知道于老板费了多少精力吗?上次你lisa姐偷尝了一回,差点被于老板追出几条街。”李曰到吧台旁接水,转头对筱玥说道。   “啊呀,这个制作起来很麻烦吗?”筱玥放开于小传的胳膊,惊讶道。   “嗯,是啊,每一滴都很珍贵哦!”于小传笑着说,拿起果浆罐子拧开盖,将长柄勺伸了进去,“不过筱玥想尝一尝是没问题的。”   “不不不,还是算了,”筱玥慌忙推拒着,“小传哥哥的心血,不想因为我而浪费呢。”   “什么浪费不浪费的。来,张嘴。”于小传将长柄勺递过去。   女孩子终归还是抵抗不了甜食的诱惑,筱玥轻启朱唇,将勺中的果浆抿在嘴里细细品味。   “好吃!”由衷地赞叹着。   “下次教你制作方法吧。”于小传弯着眉眼看向意犹未尽的筱玥。   “传哥你偏心眼!”Molisa不知什么时候倚在了吧台外,一脸愤慨,“我尝一口你就不干,她想吃你非但不管还亲自喂!”   “能一样吗?!”于小传立即反击道,“你那叫一口?!大半瓶都被你给造了结果你说就尝了一口?!”   Molisa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逃离一般地跑回了歌台。   筱玥安静地站着,余光里瞥见宋一文靠在光线暗淡的墙角,正一脸阴郁地望着吧台。   她转转眼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小传哥哥!”筱玥夸张地扑上去抱住于小传的胳膊,愉快地左右晃动,“你对我太好啦!人家太喜欢你啦!”甜腻腻的嗓音,几乎要令人酥麻到骨子里。   于小传用另一只手怜爱地揉了揉筱玥的头发,眼神宠溺又温暖。   宋一文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而筱玥又将头靠在了于小传的肩膀上撒着娇,脸却刚好转到了宋一文这边。四目相对,宋一文见筱玥突然高挑了眉,笑容猝不及防变了味,生出些许的挑衅意味。   所以……现在这算是个什么情况?   May一脸黑线地盯着氤氲蒸腾起来的水气,见田凯的筷子伸过来,给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大团肉。   “谢谢会长。”礼节性地颔首微笑。   田凯隔着鸳鸯锅雾蒙蒙的蒸气,咧开嘴笑道:“尽管吃吧,别客气。”   被田凯单独约了。   May咀嚼着涮肉,眼里的困惑不减反增。   完全搞不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突兀地在放课后到公开课阶梯教室门口拦人,舍友和同学们全都误以为May不知何时攀了学生会会长做男友。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May有些哭笑不得。她不想成为会长粉丝们的头号公敌,更何况传闻本身子虚乌有。   “会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终于还是忍不住,May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田凯托着腮看向May,清秀的五官在面容上俊朗得恰到好处。   是对我有意思还是怎么的。May暗自猜测着,转而又摇摇头,觉得不太像。   总之,这场约饭气氛显得颇为诡异,似乎有些什么,正兀自酝酿呼之欲出。   “他有一个儿子,”蓦地,听见田凯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May一头雾水地停下筷子。   田凯继续说道: “腰侧有一个模样古怪的纹身,花纹错综复杂,描述不出形状。”   May表示完全听不懂,问道:“他是谁?谁的儿子?”   却见田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说:“他,就是你遍寻不到的R王啊。”   May腾地站起身,因为情绪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餐具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而她充耳未闻。   为什么,田凯会知道R王的事?!   May将筷子举在身前,指向田凯,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人无远虑   孙海超带了消息,说本部近期可能要招募人手。   “我要去。”不假思索地,宋一文说道。   虽然上次的大打出手令孙海超心有不悦,但还是如实告知了宋一文进入宅邸的可能性。   “只是从事园艺养护工作的短期工,不会干太久的。”提醒着。   宋一文点点头表示知晓。   “那好,招募启事一出来,我就通知你。”孙海超顿了顿,强调道,“我先说在前面,我不会管你进入宅邸是为了做什么,所以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宋一文不屑地嗤笑一声:“放心,那个女人又没得罪过我什么,我也没闲心关注你们的谈情说爱。”   孙海超懒得辩驳:“这样最好,两不相犯。”   终于,有机会离美芳老师的死亡真相更近一些了。想到这,宋一文便不自觉扬起嘴角。   答案一定在宅邸内。他笃定着。被宵义X与李穹宇所深深掩埋的陈年旧事,不会等太久,就能借我之手曝光于天下。所谓善恶终有报,总归要让历史中安静隐匿的罪人,付出同等份量的代价。   而这些,如今都指日可待了。   是这样迫切地期盼着,却又在Molisa温婉的歌声里萌生出一丝不舍。   Fishing Long。   最初只是作为能够与至影产生维系的一块踏板而已,如今却在脑海走马灯般旋转出太多回忆。   毫不犹豫地一走了之,真的好吗?   于小传从吧台内出来,向卫生间走去。宋一文的视线追随于小传直至看不见,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嘿我说,”筱玥重重敲击吧台台面,引起宋一文的注意,“你喜欢小传哥哥吧?”用着一副了然的神情,好整以暇地关注宋一文的反应。   宋一文蹙起眉,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筱玥笑容里带了些挑衅:“不是最好,我喜欢小传哥哥,希望你不要妨碍到我。”   “聊什么呢?”于小传走近前,纳闷于宋一文僵硬了表情的脸。   筱玥却笑得温柔甜蜜:“小传哥哥你可回来啦!我刚才好怕有客人过来点酒喝呢!”   “有什么好怕的,你也学会了不少,也该小试身手啦!”于小传鼓励道。   “不嘛,人家就是怕嘛!”筱玥揽住于小传的手臂拼命摇着,嘟起嘴撒娇,眼神里却带着轻蔑瞥向宋一文,眉毛高高挑着,丝毫没有遮掩地宣誓主权。   宋一文一时间有些气滞,强压下怒火,他冷眼旁观,想知道筱玥还能干出什么来。   并没有容他等候太久,筱玥大胆地靠在于小传身上,动作暧昧得几乎少儿不宜。   于小传哭笑不得,他想不通这个一直被自己当做妹妹看待的小女生今天为何行为举止如此莫名其妙。他想要制止,将筱玥从自己身上劝下来,尚未开口,就听见侧身传来一声怒吼。   “你累了就滚回家!别他妈在这妨碍工作!”分贝大得惊动了临近的几个酒客,纷纷循声扭过头来。   宋一文愤懑地喘着气,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只是他知道,再不发泄出来,一定会憋疯了自己。   筱玥收了动作怒视着宋一文,眼里一扫乖巧尽数是冷冽与凶狠。她猛吸一口气便要回敬,却被于小传抢先一步拦下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冷静一下!”于小传夹在二人中间,感知到巨大的压迫与森冷,“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是你们如果继续争吵下去,可就不是扣工资那么简单了!”   到底是老板。话语掷地有声。   筱玥沉默着转身拿了外套和挎包,径自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于小传备感头痛地扶额:“你俩到底因为啥?好好的吵什么?”对宋一文说。   “为什么一定要教她调酒啊?”极大的不满。   “说到为什么……其实也没有为什么啊,”于小传挠挠头,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费解,“刚好我需要个帮手,刚好她来了。”   “我就不行吗?”   “啊?什么?”于小传讶异地看向宋一文。   “我说帮手什么的,就非得是女孩子吗?”宋一文直视着于小传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我就不行吗?”   他妈的我到底在干什么。   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宋一文终于多少恢复些理智。   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离开FL的了。愤怒让大脑暂时性陷入一片空白,难以正常思考的一个夜晚,连行为举止都冲动得可怕。   宋一文有些懊恼地在巷尾停下脚步,听风声穿堂而过挟带了凄厉的鸣响。   毕竟是女孩子,不该那么凶她。心中这样想着。   只是,那些试图接近于小传的人,总能够轻而易举影响到宋一文的心情。   对于这一点,宋一文还尚未明确察觉到,仅仅疑惑着自己愈发强烈的喜怒无常,是否是受到几十年后才会出现的更年期的波及。   翌日早早到达FL的宋一文,怀抱重重心事等待向筱玥致歉。   而筱玥并没有来。   “啊,我把兼职取消了。”面对宋一文的疑惑,于小传解释得言简意赅,“最近人手足够。”   “这就是你说的人手足够?”大约一小时后,帮忙清洗酒杯的宋一文向于小传发出质疑。   酒客络绎不绝得令人应接不暇。于小传双手快要翻出花来,也赶不及点单的速度。吧台前迅速积压起厚厚一沓酒单,预示着今夜注定要打一场硬仗了。   “我来帮忙吧。”宋一文接待完酒客,进到吧台内积极尝试力所能及的事。   自觉调酒其实没什么难度的宋一文将各类酒液混合在杯内,瞬间产生一种自学成才的大师级自豪感。直到对上于小传满脸的黑线,才终于肯从幻想当中回到现实。   处女作被于小传毫不留情倒进水池,空杯还回宋一文示意他清洁干净备用。   宋一文尽管感到惋惜,也还是乖乖完成任务,却又不小心手间打滑,水池底下一秒便传出清晰的碎裂声。   “你不是夸口说你行吗?哪儿行了?”于小传痛心疾首地嘀咕着,因为高端酒杯的昂贵价格而现出肉疼的神情,“我真后悔因为你把那孩子辞了……”   “嗯?”有些没听清,宋一文扭头冲着他,眼睛里满是追问。   “不说了,专心干活!再打碎一个要你好看!”于小传缄了口,扯过酒单仔细浏览着,懒得去理睬笨手笨脚的宋一文。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海外从师   “所以说我可以带薪休假三个月了?”Molisa不敢置信,一味地确认着。   “是是是,带薪休假。”于小传无奈扶额,想把这句话干脆录下来循环播放。   这晚,于小传突然宣布FL闭店歇业,说是要前往意大利拜师学习,以便顺利通过调酒师考试。   “好棒好棒好棒!”尽管在老板面前,Molisa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长假的强烈渴望,“我们去旅游吧!呐!去旅游吧!”一左一右挎着付祎与李曰的胳膊,饱含期待地眨着星星眼。   宋一文却苦恼地蹙了眉。至影那边还没有招募的消息放出来,FL很快也将暂停运营,与至影的维系忽然之间变得岌岌可危,宋一文的处境也明显尴尬起来。   “我陪你去吧。”头脑一热,脱口而出。   “嗯?”被Molisa喧嚣的欢呼声盖住了,于小传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宋一文。   “我说我陪你去吧,反正我暂时也没什么要紧事。”提高音量说道。   Molisa听闻,收了声,见于小传思忖片刻,似乎要拒绝。   “就让文哥陪着去嘛,”Molisa建议道,“多个照应总归要比一个人在外闯荡要好很多吧,不然传哥独自生活,无亲无故的,我们也放心不下嘛!”   于小传想了想,Molisa说得确实在理,便点点头:“那好吧。正巧我打包的用具还没来得及邮寄,有你在,就可以随身带着,不需要这么费事了。”   “啊哈,那文哥去了意大利,要给我带礼物哦!我想要balabalabalabala……”Molisa见于小传被说动,忙不迭地对宋一文嘱咐道。   付祎与李曰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耸耸肩,Molisa的套路,二人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于小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宋一文对自己的武断感到诧异,虽然陪同前往并非不可,但远赴异国这种事需要考虑太复杂的方方面面,自己的不假思索,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   他努力说服自己,既然孙海超全无消息,身边总要留有至影的人来时刻跟进可能会有的线索,才是明智之举。   是这样笃定地暗示着,丝毫不肯承认尚未与于小传分别,便已经开始的细微想念。   出发的日子。   空气清冷,朝阳却很明媚。走在路上,呼吸带出的热度在面前形成模糊的哈气,稍纵即逝。   宋一文只带了一个背包,装着简单的日常用品。他拐进早晨安静的小巷,在约定的时间准时赶到了FL。   而于小传似乎已经在店内静候多时,他背对着门口,正在和一个人交谈着。   宋一文眯起眼,逐渐适应了没有开灯的昏暗室内,见孙海超越过于小传,蹙眉盯着自己。   “他怎么会来?”孙海超问。   “他将随我一同出国,”于小传扭头看到了宋一文,便对孙海超解释着,“今天约了在这里会合的。”   孙海超狐疑地挑着眉,似乎想要向宋一文询问些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那就拜托孙主管了。”于小传将钥匙交给孙海超,微微欠了身,带宋一文走出门去。   “出什么事了吗?”身后铜铃的清响还没有止息,宋一文就已迫不及待地发问。   “没什么,只是和孙主管交代了些工作而已,”于小传回答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酒吧就拜托给他了。”   既然店都已经关了,还有必要做交接吗?宋一文满心疑虑,有些想不通。   “我们要快一些,”思路被于小传的催促打断,没办法继续思考,“时间有些迟了。”   宋一文点点头,加快脚步奔向巷口,二人打了车朝国际机场的方向极速驶去。   “我的长辈曾经与R王有过一面之缘。”   夜深,校外街角冷清的咖啡厅里,May交叠双臂端坐角落,在若有似无的轻音乐旋律中,听对面的田凯缓慢地小声述说。   “那时的R王似乎在躲避着追杀,处境严峻,迫不得已将自己一岁的儿子托付给了王雨雯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姑父照看。之后又很快接走了孩子,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踪影。”   “之前你说,他儿子腰侧有古怪的纹身?”May问道,“会长能否画出来让我看一下?”   田凯摇摇头:“纹身的事是过去很多年后,听长辈们回忆旧事时偶然提及的,究竟是怎样的图案,我没能亲眼所见,所以并不知道。毕竟R王前来求助的那年,我才出生没多久,根本全无印象。”   May蹙眉窝进沙发里,苦恼重新爬回了眉梢。   原本以为会从田凯口中撷取到巨大的突破,却似乎,与R王之间的距离并没能因此缩短多少。   同龄人中带有纹身的男孩不在少数,总不能逐个掀开衣摆窥察比对吧,不被当成女流氓才怪了。   “我们也一直在找R王。”冷不丁,听见田凯这样说。   “你找他做什么?”May盯着田凯,狐疑地问。   田凯并不答话,只是轻轻一笑,反问道:“你找他又是做什么?”   May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的恼怒,勉强忍下没有发作。   “很多人都一直在找他,不介意的话,其实我们可以联手的,前弃影少当家。”田凯笑容友善地伸出手掌,等待May握上来。   May却不买账,搅拌着面前已经凉掉的饮品。   “这事我做不了主。”半晌,才回答道,“毕竟至影现任当家人是穹宇叔,总要商讨周全才好定夺。”   “那么,随时恭候你的回复了。”田凯心内沉静,并不焦急。他知道,至关重要的第一步,事实上已经顺利地迈了出去。 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偷得浮生   宋一文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睁开眼睛,教堂里座无虚席,热烈掌声经久不绝,每张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暗自苦笑,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竟然还会走神,做了一个冗长而又纷乱的卧底的梦。   眼下,他正与自己深爱的人,比肩站立在婚礼现场,听见神父庄严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着。   “我愿意。”身侧的人这样答道,声音空灵而又轻微。宋一文转头去看,有刺目的白光从窗子直射进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新郎,你愿意娶新娘为妻吗?”   “我愿意。”鬼使神差般,宋一文毫不犹豫回答道。他拼命想要看清新娘的面容,可是那道白光越来越强烈,将新娘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   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手掌穿过白纱,除了空气,再无其他。   他的心中开始恐慌,似乎有什么正以不可遏止的速度在流逝。他想去阻止,却不知从何做起。   于是他拼尽全力上前一步擒住翩飞在风里的洁白裙摆,像得到救命稻草般再也不肯放开来。   “……文……宋一文……”有人唤着,像是新娘那空灵而又轻微的声音。   眼皮很沉,教堂里的一切都模糊难辨,飞速旋转成漩涡。   他坠入一片昏暗里,转瞬间又明亮得可怕。   吃力睁开眼,天光已大亮,于小传正站在床边,对宋一文紧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毫无办法。   “?”思绪尚未从梦中挣脱,宋一文一脸懵圈的表情。   “快起来吃饭啦,喊你半天了都。”于小传抱怨道。   “哦。”顶着一头乱翘的发坐起身,松开了手。   “你是做了什么梦么?”于小传随口问着,“一直念叨愿意愿意的。”   “梦?”宋一文挠挠头,清醒以后那些原本便恍惚的画面更加难以回想,“我不太记得了。”   于小传租下了意大利的一处小公寓,地理位置僻静清幽,环境干净素雅。   较之警署奔波忙碌的气氛与FL客源稳定的夜晚,在这里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宋一文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享受着度假一般的安逸时光。   早上于小传做好早饭,会准时过来叫他起床,二人一同用餐后,于小传便开始进行花式调酒的各种练习。   宋一文坐在于小传对面,杵着下巴,看他双手灵活地调配酒液,然后将调酒器抛到空中,数次翻转后又落回手里。那一脸的认真劲儿,熠熠发光的眼神,似乎带有强烈的吸引力,令宋一文移不开视线。   一杯调酒被轻轻推到宋一文面前。   上面半杯淡蓝色,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糖粒,闪出微微的光亮。下半杯同样是蓝色,却蓝得深沉凝重,安定着心神。两种颜色间界限分明,宋一文甚至不敢举起酒杯,生怕细微的震荡破坏了酒液原有的和谐。   他凑过去品尝了一口,淡蓝的酒液散发着薄荷叶的清香,口感柔软,带有丝丝甜意。他又小心翼翼插入吸管,下层的深蓝失去软饮所庇佑出的温和,一股剧烈的强占欲侵袭而来,辛辣刺激着味蕾,宋一文全无提防,险些呛住。   “这个厉害了。”宋一文赞叹道,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被融合在一个玻璃杯中,却意料之外地和谐,“有名字吗?我觉得可以叫……”   “Ocean\'s night。”   “海洋之夜……呢。”   彼此都愣怔了一下,然后对视片刻,会心一笑。   下午于小传收拾了需要的用具,前往明德酒庄到老师那里学习。宋一文便打理起公寓里的家务,有他在的这一个月来,于小传的居住环境始终如一的洁净清爽,使得人心轻盈舒畅,一扫求学的疲惫感。   夜晚降临后,宋一文动身前往意大利街头的墨菲尔酒吧,同寻常般坐在不起眼的一隅,等待于小传结束见习一起回家。   灯光明亮的吧台内,于小传正专心致志将酒液倾倒进玻璃杯中。玫红色的酒液流过打磨得圆滑的冰球,积聚在杯底,散发无声的诱惑。   宋一文认得,那是于小传初来乍到时,调制成功的第一杯酒。   是他在公寓里为于小传试尝了味道,还曾认真指出甜度偏高,也不知道眼前将要被售卖的这一杯,有没有根据他的意见做出适当的调整。   服务生将酒杯放在托盘中端起,送到了宋一文身后的位置上。   “Ice rose,madam。”听见服务生这样介绍道。   宋一文偷眼看过去,见那位女士轻呷一口,露出满足的微笑。于是他放下心来,嘴角轻翘。   夜色渐深,吧台前围坐的酒客越来越多,他们同于小传热烈地交谈着,目光一刻也不肯移开来。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宋一文暗自感慨着。不知不觉间,于小传竟然卸去了一身的浑圆,变得瘦削骨感,先前被挤得有些变形的五官也舒展开,现出原本的俊俏模样。如今的他已经俨然成为莫菲尔的小明星,前来一睹芳容的酒客络绎不绝。   宋一文突然皱起眉,想到此前在部落酒吧留下的不好回忆,防备地看向吧台外圈的人群。   而这里的酒客却很规矩,并不动手动脚,眼神中却毫不掩饰透出渴求与欲望的热度。   危险性不见得比国内低。宋一文心想。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觉得自己无意间几乎成为于小传的保镖了,宋一文好笑地摇了摇头,却一刻也不肯放松警惕。虽然每次临近尾声时,自己都会一个箭步窜到于小传身边,用强大的气场威慑恐吓图谋不轨的酒客,将其轻浮的邀约直接扼杀殆尽,但谁知道会否有漏网之鱼呢。   果然,还是需要看守得更仔细些。   宋一文暗自做了决定,拿出警员的专业素养一刻不肯放松地监视着。至于自己为什么对于小传这般在意,他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不,应该说,宋一文还从未认真问过自己这件事。 第32章 第三十章 妈妈的短消息   “姓田?”   “嗯,叫田凯。有印象吗穹宇叔?”May问着,将两条腿耷拉在屋顶外沿,来回晃动着。   哼,老子爬到天台上来了,就不信还会有人窃听到。想起此前被田凯偷听了通话内容,May就气不打一处来,过去这么久,仍然耿耿于怀。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May一度以为信号不良。“喂?穹宇叔?您还在吗?”   “美美,你所说的田凯我是真的不认识,但提到田家……”李穹宇似乎正在搜肠刮肚寻找相关的记忆,却并不顺利,“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实在是想不起来。这样吧,我这边安排阿荣和思媛查一查过去的资料,有了消息,就联络你。”   “嗯,只能这样了,那我等您的信儿。”May说道,“对了穹宇叔,福大哥的事……”   “放心,叔没忘,只是牵涉到警局内部,不太好查,需要时间。”   “福大哥被贬职绝非偶然,”May愤愤不平,“我一定要找出是谁搞的鬼,给他点儿厉害尝尝。”   “那是自然,”李穹宇赞同道,“动福老弟,也就是动至影,咱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我有些担心,”May皱着眉头说,“这个背后捣鬼的人,搞不好对至影是个巨大的威胁。”   楼宇下方不知何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议论声逐渐增大,终于引起了May的注意。   她探身向下看去,所有人都仰着脸,惊慌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靠!”May赶忙缩回双腿,站起身来。下方的人群立即发出惊呼,连连向她摆着手。   “怎么了美美?”李穹宇困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远处有警笛的声音正在靠近,事不宜迟,May忙不迭返身奔向天台的通道,攀着梯子便要爬下去。   “我坐在楼顶打电话呢,好像被误会成跳楼的了,穹宇叔我先挂断了啊,再不跑警察就该到了!”   May身手灵活地翻身跃下,坐在楼梯扶手上一路滑到二楼,又从背面寻了个窗户快速逃离了现场。   至影本部,荣叔见李穹宇哭笑不得结束了通话。   “少当家是闯了什么祸吗?”不用问,荣叔已然猜出七八分。   李穹宇无奈地摇摇头:“美美啊,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呐。”   门锁咔哒一声,宋一文和于小传湿淋淋地进了公寓,狼狈不堪。   “怎么能下雨呢!”于小传愤慨地翻出手机,“明明预报是晴天的!怎么这么不靠谱呢!阿——嚏!”   宋一文赶忙到盥洗室取了毛巾,盖在于小传头上帮他轻轻揉搓着。   “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吧,小心感冒。”这样嘱咐着。   “好。”于小传顺从地照办,外套吸饱了水,稍有动弹便溢出来,在门口积成了小水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三个月的学习培训即将告一段落,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就要返回国内了。   于小传洗过热水澡,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内宋一文洗澡的哗哗水声,感觉这一切都格外的不真实。   自己竟然和宋一文,独自相处了这样多的时日,久到,恍惚觉得将要如此过完了一辈子。   他拽过沙发上的抱枕把脸埋在里面,耳根悄然爬上通红的颜色。   “你在干嘛啊?”宋一文围了浴巾出来,就看见于小传抱着个抱枕在蹭脸。   “啊,”于小传窘迫地抬起头,“我的脸痒。”   “再蹭就该滴出血了。”将视线从于小传涨得通红的脸上移开,宋一文回屋换衣服去了。   于小传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捂住脸颊,温度热得像要灼伤了手掌。   意料之中的重感冒。   “我去买药,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宋一文说道,急匆匆拿着钱包和钥匙出了公寓。   于小传懊恼又难受地在床上扭来扭去发泄不满。高烧,鼻塞,整个身体像是着了火,却又偏偏只能窝在床上捂汗降温。   果然人若是瘦弱下来,体质就会变差呢。想我当年胖胖的时候,这些小毛小病原本都敬我远之。   可是,果然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于小传并不迟钝,他能察觉出宋一文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他真的,还是更喜欢瘦小一些的人,而我对此所做的改变,全部都是值得的。   啊,说起来,调酒还没有研制完全呢。   于小传闭上眼,在脑海中搜索着灵感,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些口渴。于小传昏昏沉沉爬起来,走到餐桌旁去倒水。   经过客厅时,看到茶桌上面,宋一文的手机屏幕正发着光亮。   走得慌张,手机忘记带了吗?   于小传凑过去看,见是宋一文母亲的来电。   手机被宋一文设置成静音,只有屏幕频繁地亮起又转暗。   接不接?于小传在犹豫间,错过了这通电话。   屏幕显示着五通未接来电。这不是宋妈妈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或许是有些急事吧?联络不到儿子一定很焦急呢。   于小传这样想着,便决定下一通电话打过来时,自己代为接通,免得宋妈妈胡思乱想满心担忧。   却只等来了一条短信。屏幕亮起,显示出了宋妈妈短信的前半截内容。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被掩藏的心意   宋一文奔进屋,将药放在客厅,便去给于小传倒水。   “好些了吗?”关切地问。   于小传面冲墙躺着,背对宋一文:“睡了一觉,烧好像退了。”   “起来吃药吧。”   于小传缓慢转过身坐起,接过宋一文手中的药片和温水。   宋一文伸手探了探于小传额头的温度,确实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烫手,不禁松了口气。   于小传安静地吞了药,将杯子还给宋一文。   “你继续睡吧。”宋一文为于小传带上了门。   总觉得脸色有些怪怪的,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吧。宋一文这样想着,没有太在意。他退回到客厅,顺手捞起被遗忘在茶桌上的手机。   只是出门买了个药的工夫而已,竟好巧不巧错过了Boss的电话吗?   宋一文神情迅速冷峻下来,他一言不发点开了未读短信,是催促他尽快回到组织上报至影近期可疑行动的进展情况。   三个月前提及到将赶赴意大利时,原本以为Boss会拒绝,却意外地予以许可。Boss或许认为,FL的人突然出国,是为了前往海外隐藏的据点从事不法贸易,此时派人跟进,一旦揣测成立,那么将会是一次重大突破。   只不过,于小传并没有说谎。三个月的调酒培训期间,完全不存在意义不明的任何异动,足以让宋一文搜罗线索回去交差。   而这一趟出行,宋一文从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看于小传调酒,不知不觉变成了一种享受。   这小子,究竟提升了多少水平,又原创了多少作品呢?   想到这里,宋一文放下手机,走去饭厅的隔断旁边,拿起了于小传的笔记本。   上面记录着初来乍到至现在,于小传研制的全部酒水的原料配比。   第一个作品是Ice rose,想起这款酒水在莫菲尔的受欢迎度,宋一文不觉露出微笑。笔记的边角有于小传用红笔做的标注,写明糖分含量由80%下调到65%。   第二个作品,宋一文向后翻了几页,找到Long way home。舌尖瞬间回忆起清冽的口感,沿着喉咙一路向下,孤独的触感中分明包含着细小的幸福。   紧接着便是Ocean\'s night,二人默契地选择了同类名字的那个场景,每每回想都忍俊不禁。   Victoria,如同一场纷繁的视觉盛宴般绚烂多样的色彩,不仅令前来消遣的女士格外喜爱,甚而至于男酒客们也偏好于点尝猎奇。味道嘛,宋一文回味着,却不像颜色般张扬,反而寡淡如净水。是为了烘托和平与繁荣之意吗?莫不是于小传将和平理解为平和,而选择让酒精在这杯中失去了地位?   宋一文继续翻看着,下一杯名为Eve,有着寻常的色泽与口感。这个作品在诞生之时曾备受争议。宋一文觉得颜色应当更黯淡一些,才好预示即将来临的曙光。而于小传却非这样想,他坚持一切好的不好的事情发生前,都是太过普通不带征兆的日常,这样才会在猝不及防的灾难或突然降临的喜悦到来时,有了剧烈的情感带入。宋一文略感无奈地摇摇头,在调酒这件事上面,于小传有时候也是格外地固执己见呢。   Yesterday这个作品,起初完全像是为了敷衍了事而创作出来的。宋一文当时灌了一口,险些吐出来。辛烈而苦涩,难以下咽。他推回杯子,想告诉于小传这次尝试遗憾失败,却见于小传递来早已备好的一杯凉开水。尽管心内疑惑,宋一文仍是饮下了清水,顿时余香从舌根蔓延出来,整张嘴中都芳香四溢。很神奇的一杯酒,宋一文研究着笔记本上的配方,想要找出与众不同之处,而原料都平常无奇,不禁感叹于小传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   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三个月时间,创作出六个作品,也算是战绩累累了。   宋一文想要放回本子,却又突然鬼使神差般向后翻了几页,发现于小传简单书写了两行英文。   Onion。   Uranus。上面画了删除线,在旁写上Unicorn。却再次划掉,又选择了Ugly baby,但仍然难以逃脱划掉的命运。   显而易见,于小传在为酒品命名过程中陷入了瓶颈。这小子,如此执着于U这个字母吗?搞不懂他。   苦笑着摇摇头,下一秒却僵在了原地。   他惊惶地重新翻看起笔记本,一遍又一遍,直到彻底坐实自己的猜想。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他跌坐在饭桌旁的餐椅上,用手捂住脸,哑然失笑。   归国在即。   于小传忙于培训课程的收尾考核,而宋一文则按照Molisa列出的清单,代替她在繁华的商圈里逛街扫货。   这日宋一文大包小包回到公寓,看见于小传正在整理行李箱。   “考核结束了吗?”   “嗯。”   “还顺利吗?”   “还行吧。”   头也没有回,话语里掺了些微的冷淡。宋一文并未觉察到异样,他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一旁,凑到于小传身边。   “马上要回去了,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明天我可以陪你出去走一走。”   于小传却罕见地郁郁寡欢:“我不想动,清点一下物品,也差不多该到回去的日子了。”   宋一文不再勉强,全由着他,起身也开始打理起自己的东西。   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衣服和化妆品,宋一文一脸黑线,有些后悔答应了Molisa的请求。这么多东西,看来也只能寄送了。   最后几天,于小传便安静地宅在公寓中,看看电视节目,刷刷手机新闻,又或者干脆回屋睡觉。   唯独不愿做的,就是与宋一文交谈。宋一文尝试着与他沟通,于小传却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怠于回应。   宋一文邮寄了Molisa要的东西,回到公寓,见于小传开始打包调酒的用品,小心翼翼码放在行李箱中,唯恐损坏。   “不再做了吗?”   “上午来的消息,考核通过了,”于小传说,“不用再参加补考,没几天也要回国了,没必要再调制练习。”   “那剩下的呢?”急急地问。   “什么剩下的?”   “不是还没完成吗?O还有U。”   于小传的动作停顿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原来,他都知道。   可是神情很快又转入落寞。他扣好箱带站起身,背对着宋一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34章 第三十二章 归国   “Boss。”宋一文唤着。敞开的门内,雷廷正背着手迎风站在窗前。楼外的花香隐约弥散开,渗在空气里又消失于无形。   他闻声转过身,面色阴郁。   重新踏上故土后,宋一文申请了假期,说是太久没有回家了,实际上却是打算依照短信要求前往警署汇报工作。于小传似乎生出瞬间的犹疑,又旋即点头同意了,告知他隔月才会营业,嘱咐要好好休息。   进入警署大门前宋一文生出一丝犹豫。在意大利的那些天任务进展完全停滞,毫无建树。虽然表面上看至影始终按兵不动这一点也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宋一文心内清楚,同于小传相处的日子,几乎已经将对至影的关注消磨殆尽,而贪恋起平和的慢时光。   “一文。”雷廷说,语气严肃,“派遣你潜入至影已将近一年,在这一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都做了些什么?   宋一文脑海中浮现出FL嬉笑热闹的日常,还有于小传精心调制的每一杯鸡尾酒。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有效线索被带回。军火交易地点,黑市贸易往来记录,都在哪里?嗯?不要告诉我至影并没有采取行动,这不可能。”雷廷责备道,“收敛起你不务正业的懒散劲儿,别忘记自己的立场!你不是服务员,是个警察!”   才发现自己已经快想不起真实的身份了。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宋一文愣怔在原地。   我是因为着什么才争取来这次任务,因为着什么接近至影,因为着什么寸步不离于小传,企图从他身上窥探秋毫?竟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全然遗忘在脑后了。   美芳老师……   宋一文低下头,自嘲地撇撇嘴,皱起的眉心染上愧疚的神情。   曾经念念不忘的名字,如今已经多久没有再提起?   我还真是……差劲透了。   避免不了的一顿说教,雷廷的批评丝毫不留情面。宋一文从警署出来时有了片刻的颓然,被雷廷规定了严苛的时限,要求在近期务必寻得可靠的线索。无形的巨大压力令人窒息,宋一文面容苦涩,心想终究是自己失了职,雷廷纵使不通情理,却也无可厚非。   是什么时候,对至影的恨意开始逐渐稀薄的呢?   似乎不如初来乍到时那般苦大仇深了。   宋一文对自己心境的转变表示不解。美芳老师终究在宅邸香消玉殒,那里一定有着不可饶恕的罪人,怎么可以轻易便放过?   这样想着,宋一文神色又冷峻下来。他知道,有些沉冤的昭雪,已经不能再拖了。   “小伙计?”在斑马线前等红灯时,身旁有人试探地唤着。   宋一文扭过头,见是曾经给FL运送过酒品的搬运工,来去频繁,便稍微熟识些。   “哎呦真是你,可算碰见了。”搬运工像是如释重负般咧嘴笑着。   宋一文一头雾水:“请问是有什么事?”   “你们那儿什么时候开门呐小伙计?”搬运工问道,“年前定下的那批酒品,大概哪天才能卸货啊?此前问过于老板,说让我们等通知再派送,可是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啦!”   “酒品?”   “是呀!原本商定好的日期,突然又不让送了。这批酒品数量庞大,压库存很难办呐!”搬运工略显困扰地挠挠头,“而且后来一直都联系不到于老板,我们真的快要没辙啦!”   “于老板前阵子到海外培训调酒,”宋一文解释道,“店才关了。过些天会开张营业的,很快了。”   “成吧,那我们再等等。”搬运工说道,“毕竟若是李大老爷在走货,急也没办法。”   信号灯变了颜色,宋一文随人潮迈向了道路对面。搬运工还在纠结于酒品的事,没有察觉到宋一文若有所思的沉默。   走货吗?这就有趣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公开课一结束,May就被田凯堵在了楼梯口的角落里,轻声询问着,“至影那边是什么意见?”   May抱歉地微笑,摇了摇头:“真的不好意思,可是果然至影并不希望同你们联手。”   “为什么呢?”田凯不甘心地刨根问底,“集合力量不是会更快些吗?”   May耸耸肩,对田凯说:“我只是奉命办事,现任当家人怎么说,便怎么办。”   田凯无奈只好妥协,却又很快转了话题:“我们田家既然给出这么大的线索,推进了你们的进展,是不是至影多少也应当帮我们达成一件事作为报偿?”   May挑了挑眉,表情里已经带了不耐烦。   “我姑父的黑市产业最近遇到了麻烦,贸易量大幅缩水,不知至影可否协助我们扩张些地盘……”   “不好意思,”May觉其多说无益,便直接打断,“至影目前正在洗白,不会再插手任何涉黑的事了。”   “原来如此,可是总归能……”   “没得商量。”May说道,“奉劝会长大人,有些事在做之前,还是多少掂掂自己的斤两才好。看看够不够格,提出些这样那样的要求。”   “这么说,是怪我不够格咯?”田凯的耐性也在May的猛烈攻势下土崩瓦解,现出原本的真面目,“既是如此,就别怪我不义。”田凯双手插兜闪过一丝诡谲的痞笑,“如果我记得没错,李云巍是至影的少爷吧?”   May抬起眼,目光中隐约生出寒凉杀意:“你若是动了念头妄图加害于他,我绝不会轻饶你。”   “哼,”田凯轻蔑地笑出声,刻意的温和面容荡然无存,“MayX,我们走着瞧。” 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来自至影的邀约   晨曦的光芒交织成柔软的薄纱,将整个墓园笼罩其中。   宋一文身着黑衣,安静地站在墓碑前。手里捧的花束,摇曳在树影斑驳间,气温随着太阳升起而迅速爬高。   初夏真正意义上到来是在哪一天?宋一文并未在意过,发觉时,树木早已枝繁叶茂,蝉鸣声不绝于耳,贯穿了白昼与暗夜。   “美芳老师,我来看您了。”这样念着,却又低下头,眼里有了复杂的神情。   暂居意大利的日子里,竟至于忘却了潜入至影的初衷,实属不该。   可是为什么,于小传的身影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想到总归有一天将与他兵戎相向,就觉得心内沉重。   于小传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因此,我所要针对的敌人,应当是犯下罪恶的某个人,而不是至影全部。   毕竟,老师有遗孤在内,怎好忍心加害于她,惊扰了老师的在天之灵。   可是若要揪出罪人,就势必将与至影产生摩擦,同当家人的对峙在所难免,恐怕还会引致交锋。   我该怎么办,美芳老师?今后的道路,究竟要怎样去走?   心内矛盾不堪的宋一文在墓前久久静默着,繁杂的思绪充斥在脑海,甚至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来人。   肩膀冷不丁被轻拍,宋一文惊回现实,反手敏捷地擒住了那人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也挣脱不开。荣叔吃痛闷哼,并没有还手,只是皱着眉对上了宋一文的眼睛。   宋一文认出是宅邸的管家,便放开来,倒退一步隔出安全距离,恭敬而不失警惕地看着他。   荣叔揉了揉手腕,似乎对宋一文过激的反应感到费解,转念一想,兴许是自己突兀地出现吓到了他,便也解释得通。   这小子,是FL的服务员。荣叔回忆起此前在宅邸的相遇。   他瞥见宋一文手中的新鲜花束,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段时间,一直来看望夫人的是你。”   宋一文不太想同宅邸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过多的接触,礼节性地欠身行礼后,安放了花束便要离开。   “请等一等。”荣叔唤道,问出许久以来心中的疑惑,“上次见面没来得及问,你,是夫人的学生吧?”   宋一文周身明显震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荣叔追上去,继续说道:“我在整理夫人的旧物时,看到了你们的合影。那时你尚小,现如今竟已成长为这般的高大俊朗了。夫人过世这么多年,你还能时时记挂着赶来祭拜,如若夫人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倍感欣慰吧。荣某谨代表夫人,谢谢你。小传的FL,也承蒙有你的协助了。”   “哪里的话,我才是要谢谢您。”宋一文向荣叔深鞠一躬,脑海里是陈美芳的笑貌,心内五味杂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犹豫片刻,还是下决心说道。   荣叔点点头,等待他继续。   “老师她,究竟为什么,突然就不在了?”多年的困扰,宋一文并不指望能够轻而易举获得真相,但总归,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求索的机会。   荣叔垂下眼,似乎沉浸回当年的岁月里。“那时候,夫人是为了弃影,才选择离开的。”他不禁轻叹,满面感伤。   宋一文几欲追问,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孩子,”荣叔说,“有时间不妨来宅邸坐坐。很多往事,都说来话长。”   面对荣叔的邀请,宋一文强迫自己忍下回应的冲动,平静表情中没有任何表态,他行了礼,便离开墓园。   自知牺牲了弥足珍贵的契机,回程中宋一文满腹沮丧。但终究,现下还不能太过靠近本部宅邸,唯恐生变而难以脱身。   理性占据上风,纵使心内急不可耐,也仍需等待合适的时机。   孙海超同贸易往来伙伴握手告别,目送货船从新港码头驶离。   洗白工作正在顺利进行中,孙海超查阅着货单,港口的囤货已然不能再对至影构成任何威胁了。   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   宋一文,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从我手中寻得半点瑕疵。   这样想着,无意识露出得意的微笑,这场博弈较量里,终究是自己略胜一筹。   不过说起来,宋一文最近毫无动静,倒是有些反常。   孙海超翻着眼睛回忆了一下,隐约想起这小子貌似是和于小传一同出国了。   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于小传动机单纯,意大利也没有至影的人足以接头从事不法贸易,宋一文的这步棋,到底是走错了路子。   不过却为至影宅邸的货品转移争取到足够安全的契机。   伪装成酒品的木头箱子在夜色掩映下被尽数堆放进FL的地下室,隐匿完备滴水不漏,哼,宋一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拼了命想要搜查出的犯罪证据,就近在眼前吧。   不过虽说宋一文目前把调查重点放在了宅邸,也无法确凿肯定他不会对FL进行探索。这些东西一旦被发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所以,果然需要寻得机会,以最快速度联络到贸易方,运来新港出手得好。   免得夜长梦多。   这样兀自计划着,点了点头。一只手悄无声息伸到孙海超脑后,俏皮地弹了他的后颈。   正专注在自己想法当中的孙海超受到惊吓,几乎要跳起来。   “看什么呢?”见孙海超面对大海,尚思媛以为海面上有东西,手搭凉棚眯起眼睛查看。   “没什么,刚刚清点数量来的。”孙海超扬了扬手里的货单,便要走下码头。   “喂!”孙海超的举动令尚思媛感觉受到了冒犯,“我才来你就走?那么不愿意跟我多呆一会儿吗?”   孙海超停下来,皱着眉看向尚思媛,似乎不理解她的怒火因何而起。   “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尚思媛上前一步逼问道,“你提出来啊!这样若即若离让我很没安全感你想过吗!”   码头上的工人们循声看过来,孙海超注意到视线,自知处境尴尬不能久留,忙不迭否定着想要结束对话:“最近有点太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先去……”   尚思媛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打断他:“放屁!你当我傻啊?明明在一起共事,项目进程我跟你一样清楚,你忙个屁!”   尚思媛生了脾气,怒目圆睁瞪了孙海超一眼,扭头走了。   孙海超动弹了一下,在众目睽睽间终于没有追上去。他耸耸肩,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下了码头。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殇别离   听闻福垚的死讯,May翘掉全部的课程匆匆赶回至影。   “究竟怎么回事?”来不及喘口气,May换上一袭黑裙,在久候多时的荣叔的陪伴下前往福垚住处。   “昨天听到的消息,福警官在审理案件时遭遇犯人袭击,重伤不治身亡。”荣叔向May述说事情经过。   “他妈的!是哪个混帐东西,我他妈一枪爆了他的头!”May咬牙切齿。   尚未来得及破解开福垚被贬职的内情,竟已然天人两隔。尽管早已多次体会到世事的无常,May仍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远远听见福垚住处传来哀乐的凄婉曲调,还有福妻悲切的嚎啕。   May心内一阵揪痛,她停下来站立了片刻稳定情绪,才迈步朝灵棚走去。   李穹宇回身看见May,招了招手,眼内是凝重的神情。   尚思媛带过来的一队人正忙前忙后,协助福妻打理着一切。   “大嫂。”May轻声唤道,“请节哀顺变。”   福妻泣不成声,颤抖着双手为May递送了三支点燃的香。May沉默着接过来,站在福垚的黑白相片前鞠躬上香。相片里的福垚一脸温柔,虎牙从嘴角隐约露出痕迹,显得友善而又亲切。   May移开视线不忍再看,走出灵棚时见到福垚的女儿抱着布偶孤单地坐在角落里,眼眶泛红,不知所措地吸着鼻子。   心酸的场景令May深藏在脑海里的回忆轰然崩塌下来,如一场爆炸威力巨大,腾起的蘑菇云埋没了脑海遮掩了视线。这一刻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时光仿佛飞快倒退回十年前的那个阴云密布的傍晚,父亲的遗体被白布覆盖,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砸落下来,带走了心口的温度。   好像看到了从前的我,却又多么希望你不会成为从前的我。   May走过去抱了抱小女孩,身体瘦弱得令人心疼。   “你要好好生活下去哦。”May强扯出一个微笑,努力地安慰着,“你的妈妈,还有我们,都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小女孩扁了扁嘴巴,窝进May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爸爸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爸爸!”   “因为他们是坏人。”May恨恨地说着,“既然是坏人,终究要受到制裁。”她轻轻拂去小女孩脸颊的泪水,“我答应你,绝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稍晚些时候,警员们陆续赶过来吊唁。李穹宇担心至影的人在场会给福家惹上麻烦,便命尚思媛收队返回。   “我们也该走了,少当家。”荣叔提醒着。   May向福妻道别,福妻欠身还礼道:“真的很谢谢弃影这么多年的关照,我们无以为报……”说罢便又哽咽起来。   “大嫂,福大哥是我父辈的朋友,我们相识多年,不用这么见外。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都是大嫂的家人。”May诚挚地说着。   荣叔为May拉开车门,福垚的女儿却追上来拽住了May的裙摆。   “大姐姐!”小女孩目光里有了恳求,异常的坚毅,“拜托你!一定要为我爸爸报仇!”   May怜爱地揉了揉小女孩柔软的头发,保证道:“交给我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回程的路上,荣叔问道:“少当家真的要对福垚的事做个了结吗?”   “那是必然,我不是随口一说。”   “但是那个袭警的犯人,已经被警署重点看押起来,恐怕很难下手。”   “没关系,我有办法。”May不屑地轻哼,“想阻挠我报复?做梦吧。”   雷廷坐在审讯室内,逼视着桌对面的犯人。   那犯人神情泰然,似乎丝毫不畏惧现下的处境。   “年前你越狱,”雷廷开口说道,嗓音冰冷而低沉,“抓捕回你,若你态度良好,原本还有望不执行死刑的。可是你这次又暴力袭警,判决不会从轻,是你自找的。”   犯人轻蔑地笑了一声:“我说长官,吓唬人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也算是全部供认不讳,何必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呢。去年我杀了的那个人,他案底可也不少,死有余辜,我还算是为你们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应当感谢我才对吧?竟然还要处置我,那当然是要逃跑的。被抓回去,算我疏忽大意,没料到新上任的警官观察敏锐身手灵活,这我认栽。但是后来他又频繁找我谈话让我从善如流什么的,这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想关你们什么事啊?犯得着天天对我说教么。听得烦便动了个手,谁知道这么不禁打,竟然就死了。”说罢摇摇头,表示无奈,语气轻佻仿佛事不关己。   雷廷怒火中烧,勉强压制下来说道:“福警官是为你好,你这么的不领情,我真为福警官感到不值得。”   “无所谓啊。”犯人漠不关心,“随意宣判我,怎样都好。反正死刑前总归会有缓刑的年限,表现好的话,你们是无法置我于死地的,又奈我何?”似乎曾深入了解过刑法的各类条例,犯人胸有成竹地说道。   而他所言确凿属实,雷廷凭借法律条例,当真难以解心头之恨。   更何况犯人态度傲慢,拒不认错,这让雷廷按捺不住狂躁,拔了□□指向他:“你他妈真的以为我不会一枪崩了你?!”   “省省吧长官。”面对枪口犯人气定神闲,“若是杀了我,你这一生也就毁了,料想长官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请三思而后行吧。”   这个犯人不简单,雷廷心想。深谙法令律例而皆为己用,竟然能游走于天网漏洞中,悠然自得。   以大局为重,雷廷终于愤懑地收起枪,摔门离开了审讯室。   宋一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向雷廷上报关于至影走货的事,虽然拿不准是否属实,可终究令人安不下心来。   他叩了叩门,无人应,却听见内里传来巨大的声响,听上去像是很多纸张翻倒在地。   门是虚掩的,宋一文一把推开,房间内已经一片狼藉。   没有窃贼。   这乱七八糟的场景,完全是雷廷本人所为。   宋一文赶忙上前收拾,把掉落一地的文件书本分门别类捋顺到一起。   “Boss,出什么事了?”一边整理一边问道。   “没什么,”雷廷不以为意摆摆手,话语里却有着分明的疲惫,“审讯时让一个犯人气着了。”起身走到敞开的窗前顺气。   Boss也算是身经百战情绪不形于色,如今能因审讯而动怒成这样,这个犯人倒也有两下子。宋一文暗自思忖着。   有些陈旧的笔记本也被散乱地扔在了地上,宋一文小心拾起来,一张照片从内里飘出,落在了脚边。   宋一文看过去,照片年代久远,已经褪色发黄显露了白斑,但仍能辨认出雷廷和福垚的年轻面容,二人并肩站在一辆白色轿车前,对着镜头腼腆地微笑。   宋一文将照片递给雷廷,雷廷伸手接过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Boss很早就和福警官认识啊?”宋一文问道。   “嗯,我们在同一个警校毕的业。”雷廷回忆说,“这是当年我开的第一辆车,出去兜风时,福警官的女朋友给我们拍下的。”   他小心翼翼摩挲着照片,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细心安放进去。宋一文看向他,雷廷目光遥远,仿佛已经陷入纷繁的回忆当中。   假日里的白天尽数用在了懒觉上面,半夜时分,于小传突然睡意全无。   他只好坐起身来,考虑着是否要数绵羊助眠。   霜白月光透过单薄的纱帘照进卧室,安静地趴在床铺上。   于小传借着微光捏了捏肚子,一团肉满满地挤在手掌里。   从远赴意大利学习时起直到现在,晨跑正无限期中断着。再次回到缺乏运动的状态后,体重又偷偷摸摸涨了回来。   这很不好,非常不好。于小传蹭下床,暗自责备自己的怠惰。   明天早上恢复锻炼吧。这样决定着,却又摇摇头。不,现在就去。   于是在空旷无人的街头,多了一个沿途奔跑的身影。   抵达平常的折返地时,于小传感到愈发精神,索性继续向前。   就这样经过了很多条街道,于小传终于气喘吁吁寻了个长椅坐下来,打算歇一歇便返回。   对街的建筑物几乎一片漆黑,唯有一处还现出微弱的光。于小传不免好奇,眯起眼仔细辨别在后半夜依旧掌着灯的是哪家的房子。   原来是警署,难怪。于小传暗自感慨着。竟然不知不觉跑了这么远。   冷不丁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警署门内探出头谨慎地窥看左右,然后轻车熟路贴着墙根快步走远了。   突然一阵风起,长椅上方的枝丫剧烈摇晃着,掉落的叶片打在于小传头上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眼中满是惊骇。   他又回想起那条来自宋一文妈妈的短信,夹杂了汇报、调查等等字眼,似乎语焉不详,令人匪夷所思。   如今好像终于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于小传却宁可自己笨一些,也好过这心内剧烈的钝痛。   宋一文,你究竟为何说了谎,又为何,会在警署中来去自由?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内奸   尚未等到判决下来,犯人再一次出逃了。   雷廷气得发疯,拍案怒骂着手下办事不力。警员们支支吾吾,说着这次越狱有些蹊跷,犯人是堂而皇之从正门出去的,意外的是周围的人并未注意到。   “感觉像隐身了一样。”一名女警员轻声说着,“我们调取了监控,监控里能够看到他,但同一时段出现在镜头下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   “是不是闹鬼了?”另一名男警员压低声音问。众人看向他,气氛凝滞得有些毛骨悚然。   “什么他妈的闹鬼了?!”雷廷厉声吼道,“都什么时代了,还他妈宣扬鬼神迷信?!都给我出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   警员们面面相觑,对盛怒的雷廷不敢再多言语,纷纷跑出了会议室。   雷廷喘着粗气坐到桌前,咬牙切齿于犯人的诡谲多端。   FL重新开始营业,一时间门庭若市,酒客络绎不绝。   “你可算是回来了!”Lee奔进门,隔着吧台将于小传一把搂在怀里,“你不在的日子,都不知道去哪里讨酒喝了!”   “哈哈哈,”于小传拍拍Lee的胳膊让他放开自己,转手取了杯子帮他调制酒液,“不是还有很多酒吧也蛮出名的嘛?”   “不行不行!完全不行!”Lee拼命摇着头像剧烈摆动的拨浪鼓,“谁都没有你弄的好喝!我尝试过别家的,难以下咽到差点让我把酒给戒了!”   于小传听着Lee夸张的描述,“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那么严重嘛,不过这句夸奖,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啦!”   “对了,最近我刚好空档,要不要画纹身给你?”   “好啊好啊!不过今天恐怕不行,”于小传环顾了一圈,无奈地笑,“今天客人实在太多了,闲不下来。”   休整了几个月的Molisa精神大好,一首接着一首唱下去不知疲倦。夜色里,FL的霓虹静静地闪烁着,时而传来木门铜铃的清脆声响。宋一文不间断地送着酒,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得了空闲靠到吧台前休息。   于小传正清洗着玻璃杯,水池里是哗哗的流水声。   “我来帮你?”宋一文问。   于小传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今晚客人多辛苦你了,暂且休息一下吧。”   话语里明显的冷淡和生分,宋一文听了心内有些别扭,权当是于小传因为此前备考而导致的心情紧张还没有平复,便也没有深究。   宋一文静默地倚靠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扭身对于小传说:“对了,前阵子遇到给FL运送酒品的搬运工,说是年前订购的货压库存了,问什么时候能够运过来。”   “得再等等。”于小传毫不犹豫摇摇头,“现在还不行。我明天打电话同他们交涉一下。”   “不过我记得赶往意大利之前,酒窖就已经空了。凭借现在的存货,很难再撑过一周。”   “没事没事,够用的。”于小传模凌两可地敷衍着,“必须再等等。”   于小传没来由的坚持令宋一文产生了狐疑。   看来,走货确有其事,宅邸的行动,竟然连FL都有所波及。宋一文心下暗自思忖着,没有觉察到于小传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李穹宇匆匆赶到宅邸大门,见雷廷举着搜查令站在门前。   “请问有什么事吗警官?”毕恭毕敬地询问着。   雷廷示意他看向搜查令:“奉命搜查,请您配合。”   李穹宇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屏退了与警员们对峙着的家仆,放雷廷的人进了庭院。   “警官,我宅邸内都是良民,不知警官用意何为?”李穹宇陪同雷廷站在院内,看警员们鱼贯而入了宅邸,粗鲁地破坏着宁静的氛围。   雷廷背着手,并不答话,眯起眼睛打量至影的宅邸外观,因为胸有成竹而泛起得胜的微笑。   所以在手下们报告说一无所获的时候,雷廷满身的戾气才垮得那么狼狈。   送走雷廷,李穹宇罕见地黑了脸。   “阿荣,排查本部所有人员,一个也不能放过。”李穹宇严肃地命令着。   妈的,什么时候出现的内奸,莫不是提前转移了军火,今天注定逃不过此劫。李穹宇鬓角渗出细密的汗渍,他不明白,所谓的内奸究竟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甚而至于连同他也未能察觉。   雷廷一脸不悦地回到了警署。宋一文带回的消息竟然是假的?又或者至影提前得到了传信而采取了措施?   不管怎样,这一次的搜查已经打草惊蛇,日后的工作恐怕愈发艰难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有外出巡逻的警员带回消息,出逃的犯人在郊区密林间被发现,已经断气多时了。   “法医已经做了初步诊断,证实犯人属于惊吓过度而亡,推测或许是在林中看到了什么骇人景象。”警员汇报着,雷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穹宇叔你这巴普洛夫的卵真好使,还能操控人的行为。”几天前,May同李穹宇返回宅邸时,把玩着铜球不肯归还。   “什么巴普洛夫,那是狗!是狗好吗?我这叫蛊环!千秋万岁的卵!”李穹宇抓狂地纠正着,一把收回铜球。   “哎,管他是什么,好使就成。”May毫不在意地说,“能控制那孙子从警署自己走出来,相当厉害了。”   “为了躲避警署的摄像头,只能出此下策。”李穹宇耸耸肩。   “终于为福垚大哥报了仇,不然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May说道。   借助李穹宇蛊环的威力,May将犯人引至偏僻地段,利用空镜产生出幻觉,让犯人在精神的剧烈折磨下惨死。May兑现了诺言,可是又想到即使如此,小女孩依然永远地失去了父爱,心内的沉痛便无法消除。她叹口气,摇了摇头,蹙眉望向黯淡的夜空。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学生会   “是你干的吧?”孙海超质问道。   昏黄路灯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传来宋一文低沉的一声“嗯”。   “能不能别这样!害我险些暴露身份!”孙海超愤慨地说,心有余悸。   至影突然传令肃清队伍,调查了本部全体工作人员无一遗漏。孙海超很快被列为嫌疑对象,被李穹宇传唤到宅邸进行重点盘问。所幸危急情形下,尚思媛出面佐证,给出孙海超的不在场证明,并担保了他的言行人品,才勉强解除嫌疑。   宋一文却不以为然:“我仍会继续追踪至影的任何风吹草动,下次会不会牵连到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小心吧。”   “你!”孙海超气结。现如今,他与宋一文的立场已经越来越迥异,为了不同的目的,而对彼此都构成了威胁。   而FL方面,拜这次异动所赐,李穹宇紧急暂停了倒运货品的计划,军火物资留滞于FL,恐怕要存放很长一段时间了。   于小传颇感无奈,他担忧着会否因此危及到FL员工的身家性命,却也无法违抗当家人的指令,只得遵从。   搬运工接了通知,乐颠颠搬过来订购的酒品,填满了酒窖,挤挤挨挨的等待拆封。   于小传蹙眉看着酒窖角落里藏有机关的缝隙,心内有着隐隐的不安。   新学年率先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消息,莫过于新校长的走马上任。   学生会突如其来的大换血也令人瞠目结舌。   “我说,”李云巍坐在学生会会议厅内,看May漫不经心翻阅着面前的文件,诺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二人,说话声都隐约带了回音,“是不是下手有点太狠了?”   “田家不是什么好鸟。”May放下纸张,正色对李云巍说。   学生会会长田凯和副会长王雨雯不知所踪,传闻说是田氏集团生变,双双退了学。而田凯担任C大校长的外祖父也消失不见,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关于田氏的蛛丝马迹都隐匿于无形。   群龙无首让学生会一时陷入了小小的混乱,经过民意选举,May以高票数当选新一届学生会会长,而李云巍也因众望所归,斩获了副会长头衔。   “荣腾繁盛时期,曾与田家有过密切的贸易交流,王雨雯的父亲和R王彼此熟识。荣腾没落后,R王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追杀,迫不得已,将年仅一岁的儿子托付给自以为值得信任的田家照料,却没曾想田家在得知追杀的内情后,软禁了R王的儿子来要挟他交出密匙。后来R王打通了地道救回自己的儿子,也因此事与田家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是这样。”李云巍听闻后点点头,“这般的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确实不值得同情。”   “田家在这种意义上说其实算是我们的敌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无伤大雅。”May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把文件抛给李云巍。   “喏,新一年的纳新企划,有劳了,副会长,我出去透透气。”不顾李云巍的抗议,May笑呵呵地推门离开了会议厅。   想用学生组织的工作困住我?下辈子吧。   May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有了秋高气爽的况味。   这般美好的天气,不出来走走,就可惜了。   她闭起眼嗅着清新的空气,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   却被人猛地一拉,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我靠!”May睁开眼睛刚要痛骂出声,一辆车从近在咫尺的距离疾速驶过。   开放式校园,车辆随意进出,虽说交通便捷,却也暗藏了危险。   “我刚刚救了你耶。”面前的阳光被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取而代之,May拉着伸在面前的手站起身来。   “哦。”是个有着大眼睛双眼皮的男孩,晒得有些黑。刚军训完的大一新生么?这样思忖着。   “一般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向我道谢的吗?”男孩笑着提醒道。   May梗着脖子看向他,满眼的挑衅:“怎么的,你在命令我?”却因身高差距有了仰视的角度,减了锐气。   “没有啦!”男孩依然笑容满面,却也有着不依不饶的坚持。   面对这样一张脸,似乎生气不起来。   “谢谢你啊,小朋友。”片刻后,May妥协地说道,随意地挥挥手,转身便要离开。   “嗯?什么小朋友,我也是大一的啊!我叫王木,你叫什么啊?”男孩在后面追着问。   May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冷不热说道:“我大二了,是你的学姐,以后见面要规规矩矩问好听见没?”   周身散发出少当家生人勿近的气场,名为王木的男孩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森森的冷意。   “怎么会大二呢?你这么矮。”某些时候的诚实挺令人窝火的。   May的内心抓狂,懒得理睬这小子,大踏步地远远走开去。   李云巍享受着穿堂而过微凉的风,合上纳新企划闭目养神。   “田家需要清理门户了,”回忆起暑假里May对荣叔说的话,“竟然敢动起伤害李云巍的念头。”   “害我?为什么?”在校期间并未听May提起过始末,突兀地发现自己也被卷入其中,李云巍有些惊诧。   “因为你是至影的少爷啊,”May翻了个白眼,“田凯以为能够因此而威胁到我,令至影为他所用,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太忘乎所以了?”   李云巍尴尬地笑了笑。   May继续对荣叔说道:“妈的,让我想起很久前和长野干的那一架,动我的贸易商船,杀我的船员,抢我的产业?就算相隔万里,我他妈也能让你永世不得翻身!”May气不过,一拳打在写字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少当家放心,田氏不会再嚣张多久,就将整个消失。”荣叔保证道。   待May离开后,李云巍疑惑地问荣叔:“长野是怎么一回事?”   “啊,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荣叔回忆道,“那时弃影还远在新西兰,驻扎中国境内的长野集团为了扩张势力,劫持了我部归国交易的货船,并屠杀了全部船员,场面惨烈血腥,少当家得知此事后,立即派遣大批人手将长野本部杀了个片甲不留。也就是灭了长野之后,弃影在黑道的声名逐渐开始水涨船高,出现了南不惹曹魁北不惹弃影的说法,那时能和曹魁相提并论,对弃影来说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情。”   “曹魁?怎么没听说过?”李云巍一头雾水。   “那时李少爷您年纪尚小,曹魁本部又在澳洲,必然全无往来。但值得一提的是,曹魁当时在南半球的势力,几乎无人能敌。”   李云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弃影当时的发展很迅猛就是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慵懒的日光晒过来,李云巍歪着头,在会议厅的椅子上面睡着了。相较之从前的岁月,如今平和静好的时光,就像一场梦,美得不真实。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信   有李云巍在,May安心做起了甩手掌柜。心想反正那小子高低比自己有人气,只要他出席,其他小干事们不用督促,也能超额完成任务以求得副会长侧目。May微微一笑,为自己的机智默默在心里点了个赞。   于是堂而皇之缺席了整个纳新选举,直到决选结束的那个晚上,学生会老成员们张罗一同小聚庆祝,May方才因拗不过邀约而姗姗来迟。   学生会成员们纷纷起立问了好,May落座后,李云巍递来一罐啤酒。   “你的。”   “谢了。”“啪”地一声拽开拉环,有少量的泡沫冒溢出来,淌在了手上。   May毫不在意地抹下去,举杯说着:“这些天辛苦各位了!为我们纳新的圆满完成,干杯!”   啤酒罐纷纷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个深秋留存下属于青春年代的纪念。   次日晚上,安排在学生会会议厅,召开新成员欢迎会。   May踏进会议厅时,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正三五成群地嬉笑着议论着,充满了朝气。   她看向自己所统领的这个团队,扬起一个欣慰的微笑。   “啊,是学姐!学姐好!”余光瞥见后排的座位倏地站起一个身影,向自己跑过来。   May循声转身,认出了是那天说她矮的学弟。   “王……王……”思索着他的名字。这小子也入选了学生会吗?   “是王木啊,学姐,你的记忆力很差吗?果然是学姐,毕竟老了。”王木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喃喃说着。   用这种无辜的水汪汪大眼睛说出欠揍的话是犯规你知道吗?   “学姐学姐,你也是学生会的新成员吗?竞选的时候没有见过你哦,是走后门进来的吗?”围在May身边喋喋不休着。   May感到头痛,强压下怒气。稍后还要上台致辞,现在不是和一个毛孩子计较的时候。   “学姐,你叫什么名字呢?”王木眨着大眼睛看着May,“都说人如其名,学姐你是不是姓矮呢?”   “May,到时间了……”李云巍看看表,走过来催促道,刚刚好撞见May冲学弟抓狂如火山爆发。   “你丫的给老子出去!”   宋一文在前往警署的路上偶遇了荣叔,发觉时已来不及躲藏,只好硬着头皮欠身问候。   “这是要去哪里啊,宋一文?”荣叔和蔼笑着,寒暄道。   “就是……随便逛逛,毕竟离FL营业还早。”胡乱扯着谎,宋一文不敢与荣叔对视。   “方便的话,要不要随同我到至影宅邸坐一坐?”荣叔邀请着。   宋一文有些犹豫不决,至影才肃清过队伍,如此突然出现在宅邸,恐怕会露出马脚招惹麻烦,可是如若坚持不去,却也极易遭到怀疑。   咬咬牙,便点头应了。   “您……知道我的名字?”随荣叔朝至影的方向行走时,宋一文问道。   荣叔点点头:“夫人生前常常惦念你,也曾提起过很多关于你的事。”   想到美芳老师,宋一文垂下眼,又涌起一阵心酸。   “我是至影的管事,你可以叫我荣叔。”荣叔向宋一文介绍着自己。   至影宅邸并不远,荣叔带领宋一文穿过庭院,径直走上二楼,推开了会客厅的门。   房间并不大,两排三座的布艺沙发,中间是典雅的茶桌。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柔和而又朦胧。   “请坐吧。”荣叔道,转身走去对面的房间翻找着什么。   那房间似乎是书房。宋一文站在门口快速环顾,想要探索到可疑的任何东西。随即又记起这里想必已经被雷廷搜查了彻底,眼下或许已经没有什么线索,值得自己铤而走险了吧。   思忖间,荣叔不知何时已返回,递过来一封信件。   宋一文本能地接下,蹙眉看向信封上的字迹。   阔别多年的隽秀字体,在陈旧发了霉的牛皮纸上微微晕染开来。宋一文认得它,这是美芳老师的笔迹。   “先前整理旧东西时少当家发现了夫人的这件遗物,”荣叔见宋一文显出费解神情,解释道,“是写给你的,但没来得及寄出去。少当家反复叮嘱过,如果有幸遇见你,一定要把信件转交。当时我们谁也没曾想过,你会出现在于小传的FL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宋一文听着荣叔的感慨,坐到沙发上面,小心翼翼拆开封口将受潮的纸张取出来,如获至宝般双手捧着,动作轻柔地铺展开。   他全神贯注阅读着信件的内容,上面是美芳老师对他殷切的希望。   【……以后就是大孩子了哦!要更加坚强更加用功才行呢!老师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走上自己所认为最正确的道路,不为外人而左右,只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吗?   这就是老师希望我去做的吗?   宋一文放下纸张,表情变得凝重。   我只想要为您复仇,美芳老师,可是如此一来,就势必要对峙于您的家人,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夫人的死因吗?”荣叔在宋一文对面坐下,缓慢讲述起往事,“十多年前,弃影和至声还没有合并……”   宋一文的脑海中如同过了一部电影,他木讷地端坐着,为自己错怪了至影而心怀懊悔。   原本便不存在杀人真凶,弃影是陈美芳一生之所爱,就算为此而奉献出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孩子,你要记住,弃影、大当家、还有最后的死亡,都是夫人的选择。夫人在临走前并没有仇恨谁,只是饱含着遗憾,遗憾凭己之力,终究没能亲眼见证好的未来。”   美芳老师,原来至影的一切,对您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吗?   我懂得了。   宋一文站起身,向荣叔深鞠一躬,带着信件离开了宅邸,他的心内生出新的想法,而这想法,仍是备受阻挠,使得决断在煎熬中始终摇摆不定。   学生会组织大一新生在操场上面观看爱国电影,密密麻麻的人群席地而坐,小声交谈着。   学生会成员来回巡视维持秩序,May听见李云巍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宣布观影现在开始。   May走到赛道上面远离人群,掏出手机想要联络李穹宇,就R王的事再交换一下意见。   自从清洗了田氏集团后,R王的相关线索便再一次中断,但不得不说还是有所收获。至少现在可以把重心向R王儿子身上转移,对腰侧带有纹身的男孩予以关注了。   “学姐你在干什么呢?”王木蹦跶着凑过来,May不动声色按灭手机屏幕光线,隐藏起李穹宇的号码。   “我要打个电话!你快去维持秩序啊!”May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鬼太容易影响情绪了。   “学姐可不能仗着是会长就游手好闲哦!”王木调侃着。   May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R王的儿子还活着,应该会和王木年纪相仿吧?   伸手便大力掀开了王木衬衣下摆,仔细查看着。   操场上光线昏暗,May努力辨识,鼻尖几乎要碰到王木的腰,没有纹身,干干净净,连块疤痕都不存在。   她失望地放了手,仅凭腰侧纹身这一线索,清查起来实在太吃力。   抬头看到王木大张着嘴愣怔在原地,回过神又快速环抱双臂尖声喊了一句:“非礼啦!!!”   May的余光瞥见操场上面所有的脸孔都朝这边转了过来,暗觉不妙,捂住王木的口将他快速拖离现场:“卧槽你他妈要害死我?!”这样责骂着,May恨不得穿针引线缝住王木这张是非不断的嘴。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前往天津   “关于短工招募的事情有信儿了,”孙海超约见宋一文,对他说,“近期应该会放出招聘启事,你记得来。”   宋一文却出乎意料摇了摇头:“我改主意了,不想去了。”   “嗯?”孙海超不解,面前的这个人分明叫嚣了颇为长久的时间非要进入宅邸,待到终于有了机会,竟又如此轻而易举地放弃,“这又是哪一出?”   “现在这样就很好,”宋一文仰面看向天空,眼眸间有光亮在闪,“我已经没有非去不可的决心,现在一切,都淡然了。”   孙海超挑挑眉,不明白宋一文的巨大转变缘由何在。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警署眼线所带来的压迫感,至此终于有所减轻,孙海超也得以松口气。   “我回FL了。”宋一文说罢朝巷口走去,分明迫不及待。   “哦,走好。”不再感知到宋一文的戾气,孙海超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他在原地呆立,消化了片刻,才抬脚返回港口。   “妈个巴的现在连个能安生点儿打电话的地儿都找不到!”May抱怨着,再次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走了一个田凯,却来了一个王木。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May翻身一跃,视野随之宽阔。   这一次她学乖了,就地盘腿一坐,尽量隐藏起自己,免得又被来往的路人注意到,成为焦点。   天台的风很大,她拨通电话,紧贴向耳朵。   “荣叔,这个月就要过去了,记得给福垚家的嫂子寄送生活费啊。”这样提醒着,拔高了音量勉强盖过呼啸的风声。   “少当家,我正是要说这个事,”荣叔回道,“似乎还有其他人也在援助福警官的妻女,但隐匿了姓名,不知道是谁。”   “啊呀,”May感慨道,“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挂断电话May刚要起身,突然手机又震动起来,May掏出来看,是李穹宇。   “穹宇叔?”   “美美,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May挠挠头,想起王木,一脸嫌恶地说:“别提啦,最近都快把我烦死了……穹宇叔是有什么事吗?”   “关于R王的事,你那边怎么样?”李穹宇问道。   “我想以R王儿子的线索来做切入点,但恐怕有些困难,暂时没什么进展。穹宇叔呢?”   “据线报,在天津港口发现有R王的踪迹,但还不清楚是否可靠。”   “天津?离我们不远呢。”May说道,“我和李云巍可以去一趟。”   周末没有课,May翻下天台,便径直去了学生会会议厅。   李云巍果然在这里。   身边还有一个新招入的学弟,正一脸笑意地盯着李云巍。   二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学弟抬眼看到May进来后,停下话头。   “会长。”问候着,话语间似乎带有一丝防备。   不过是个小鬼,没什么威胁,May也实在懒得喊他回避,便直截了当说道:“李云巍我们明天去趟天津。”   李云巍立即会意所行目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一起去吗?”冷不防,学弟歪头看着李云巍,提出了询问。   “王唯,不行。”毫不犹豫地。   “其实我是天津人呢,”王唯表示,“你们想去玩的话,我可以帮忙引路的。”   李云巍刚想开口回绝,却被May抢先一步说道:“有何不可呢,一起吧。”   李云巍睁大眼瞪着May,神情是巨大的不可置信。   May却毫无所谓地耸耸肩。   “疯了吗?去找R王,带着他。”趁王唯去洗手间的档口,李云巍冲May抱怨着。   “我是这么想的,”May靠坐在候车室的座椅上,双臂交叉放在身前,蹙眉说道,“我们两个人身份敏感,加入了不相干的人之后,多少能避人耳目一些,也好争取更多的探查机会。”   “我只是担心,你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副会长?”王唯急急地跑回来,手上的水还没有干。   广播里传来检票提醒,May将双肩包甩到背上,捏着车票走了过去。   车厢里人很多,May窝进靠窗的座位正要示意李云巍坐过来,却被王唯一步抢了先。   连着的三个座位,李云巍只好坐在了靠过道的一端。   如此一来,二人中间隔着王唯,不方便再就R王的事进行短暂的交流。May倒不介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起来。   如若线报靠谱,R王当真要从天津港离开,那么这一次赶赴及时,兴许能碰巧遇见也说不定。   只不过。May烦躁不安地动了动。对R王的印象只从穹宇叔口中得知了大概,对相貌的记忆也模糊不清了,凭借我们两个,真的可以在万千张脸孔中辨认出他来吗?   何况还带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不晓得会不会有所妨碍。   想到这里,May扭头看了一眼王唯。   在列车的轻微颠簸中,另两个人已经进入梦乡。她端详了片刻王唯清秀的面容,目光移向下方的腰侧,停下来。   对于纹身的执念还在,May仍旧不死心想要撩起衣摆来查看。   不好的回忆却突然涌入脑海,王木那一声“非礼啦”以及操场上无一例外纷纷转过来看的脸。   May打了个寒颤,想到车厢内座无虚席,稍有不慎恐怕又会引发骚动,便恨恨地收回了手,作罢。 第41章 第三十九章 把酒浇愁   酒客还没有来,宋一文弯腰拖着地打扫卫生。   空气安静得异样。宋一文转头去看于小传,他怔怔地望着门口,眼神空洞,似乎陷在回忆里,微微蹙着眉。   于小传的走神越来越频繁了。宋一文心想。调酒师考试,压力这么大吗?   “什么时候考试?”他走过去问。   “嗯?”于小传回过神,将目光聚焦在宋一文身上。   “调酒师的考试。这几天你心神不宁的,备考太过紧张了吗?”   “不,不是的,”于小传矢口否认,拿起绒布有一下没一下擦拭起干净的玻璃杯,“跟那个没关系。”   “那是怎么了?”宋一文关切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于小传说罢,便要从吧台里出来,下到酒窖去取酒。   却被宋一文拦住了去路。   “你干什么啊!”宋一文把于小传逼退到吧台旁边,动弹不得。   “出国培训回来,你就有些不太对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宋一文不依不饶。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于小传发了脾气,甩开宋一文挡在身侧的手,走开去。   于小传的冷淡态度令宋一文有些窝火,他取了外套搭在肩上,猛地推开木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FL。   尚思媛停下脚步,脸上有着微微的愠怒。   “你是什么意思。”质问着。   孙海超一头雾水,扭头疑惑地看着身后的尚思媛。   结束了新港的工作,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尚思媛软磨硬泡了孙海超一同出来吃个饭,路上孙海超却左顾右盼心绪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而至于连尚思媛突然停住都没有察觉,还在向前走着。   “我们已经都交往这么久了,你却始终不温不火的,是对我抱有什么成见吗?”   “不是,怎么会呢……”孙海超摆摆手否定道。   “和你在一起,我几乎都感觉不到被陪伴的快乐。”尚思媛有些难过地说。   孙海超皱了皱眉:“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不一样的!”   孙海超耸耸肩,心想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测。   尚思媛看着孙海超不置可否的神情,情绪越来越差。   她向孙海超伸出手。   “干什么?”孙海超莫名奇妙。   尚思媛干脆直接拉起了孙海超的手。   孙海超却条件反射般一把甩开,环顾了一番四周的路人,惊魂未定。   “连牵手都不可以吗?行吧。”孙海超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尚思媛,她用失望又落寞的眼神凝视着孙海超,片刻后,撇下他快步走远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孙海超搞不明白,最近尚思媛冲他发火得越来越频繁,他却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此前气氛一直都很融洽的。   在匆匆来去的行人中间呆立着,确实很引人注目。宋一文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满面烦恼的孙海超。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拍了拍孙海超的肩,“你的女朋友呢?”   真稀奇,宋一文会主动过来打招呼。   不过眼下没有什么心情寒暄,孙海超愁眉不展地扬了下手权当告别,便要离开。   宋一文见孙海超心情低落懒得理睬他,大概猜出七八分。   “吵架了你们?”   孙海超闻声顿住脚步,重重叹了口气。   街边的烤肉店里,宋一文伸手过去与孙海□□了杯,一饮而尽。   怀揣着心事难以纾解,二人难得心平气和坐在一起,互诉着苦衷。   “好心询问他是不是有了难题需要帮忙,他却分明不肯领情。”宋一文想到于小传的态度,郁闷地抱怨着。   “女人的心呐,海底针,咱们很难猜得透。”孙海超宽慰宋一文,以为他同样因为女人而如此费心劳神,“你也别逼太紧,或许有一天她想通了,便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的。”   “但愿吧。”宋一文又倒满酒,看铁板上的肉片滋滋冒着油花,“你们因为什么闹掰了?”   孙海超起初不愿说,酒过三巡,终于还是松了口。   “我想用我的方式守护她,避免她受到伤害。可是,似乎她并不领情呢。”他无可奈何地笑,“她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我,她的安危总是令我很担忧。”   “这些话,为什么不告诉她?”   孙海超摇摇头:“该怎么说?告诉她我的身份,告诉她和我在一起,会对她构成威胁吗?”他捂住脸,声音疲惫而又无助,“我做不到啊!如果她因此而厌弃我离开我,我该怎么办?”   宋一文缄口不语,猛灌了一口酒。   还想着为别人出谋划策,而我如今的处境,莫不如出一辙。   无论如何也不肯向于小传曝光的身份,起初是担心用意败露影响任务达成,可现在呢,却是在担心着,会因此与于小传天各一方再无相见。   说到底,迄今也并未发现至影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Boss对其强烈的憎恶,反倒显得有些过了。   “你在查的那辆车,我见过。”蓦然想起什么,宋一文脱口而出。   孙海超却不以为然:“不可能,一定是认错了。”   “不,我真的见过。”笃定地。   孙海超探身对他说道:“你上哪儿见去,那辆车在事故发生之后没多久就申请报废了,而且竟然顺利通过,现在想必早已无迹可寻。”   “我确实见过,”宋一文搜索着回忆,脑海里的图像越来越清晰,“在Boss的旧相片里。” 第42章 第四十章 道别演出   不知不觉,天气已经这样寒冷了。   宋一文对手掌呵着热气,向FL走去,看铅灰色的天空无精打采铺在头顶。   不知道孙海超那小子和女朋友的关系缓和了没有,自己这边毫无进展就是了。   为酒客传送酒单时偷眼看向正在调酒的于小传,仍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并且完全不想同宋一文对话。   宋一文感到些微的挫败,心情也变得阴郁。   Molisa唱够了时间,裹上厚厚的冬衣向于小传告了别,随同付祎和李曰隐入了门外的夜色里。   午夜过后,店内四下无人,可以打烊了。   “宋一文。”听见于小传在吧台唤道,宋一文忙不迭放下抹布走过去。   “什么事?”这样问道,见于小传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听说你前阵子考虑过至影宅邸的招募,是不是真的?你想进入宅邸工作?”   宋一文大脑轰地一下,第一反应是身份恐怕已经被拆穿。于小传却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微微带着不悦。   冷静下来分析,或许此前孙海超曾向宅邸的人建议过预留一个名额给他,他却改变主意没有到场,这消息才辗转传到了于小传的耳中。   宋一文对自己当时的冲动感到可笑,不顾一切要出现在宅邸内又有什么用呢,美芳老师已故多年,没有他人阐述历史,仅凭他一人又怎么可能将过去拼凑了完全?   “我……”宋一文想说如今没必要去了,而且我想一直陪着你。却被于小传毫不客气截住了话头。   “FL地方小,这里是容不下你了。想去更好的平台,没关系啊,你告诉我,我又不会阻挠你。在背后搞名堂算什么本事啊!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你的花花肠子这么多?”于小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控制不住冷嘲热讽起来,一想到宋一文就要从这里离开,心内便烦闷窝火,带着隐隐的钝痛,令人不舒服。   宋一文的真心话被狠狠噎了回去,于小传咄咄逼人的指责险些令他招架不住。   搞名堂?花花肠子?   宋一文承认自己是对于小传隐瞒了真实目的,但绝非不义之心,如今也渐渐不舍得离开FL了。无缘无故遭受了误解,宋一文也生出了脾气。   “对,我就是要去那里,怎么了?”宋一文故意挑衅着,“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能拦得住我吗?”   话一出口宋一文便后悔了,因为于小传蹲在地上抱住双膝,狠狠地哭了起来。   “我不拦你!你走啊!别回来了!”带着哭腔,于小传吼道。   宋一文感到心痛,他想俯身搂抱住于小传予以安慰,伸出的手却又停留在半空中。   他想起孙海超曾说过的话,心想自己或许也在用着对方并不想要的方式在表达着心意,却往往不尽人意,甚至南辕北辙。   心内纠结如一团乱麻,该怎么做,该如何去说,才能让于小传明白自己真正的意图呢?   可惜嘴拙难以将汹涌的情感安然道出,直至决堤而泄,混乱的浪涛与泥浆或许会将对方掩埋窒息,适得其反。   他手足无措地站着,听于小传悲伤的哭泣一声声捶在心里。   FL,至影,对我来说如今又成为了怎样的存在呢。   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去知晓的一切,释然了对至影原始的恨意后,竟然对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物产生了浓烈的好感。   反倒是Boss,周身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令人不由自主退避三舍。   宋一文最终还是决定伸出手,轻拍着于小传的后背安慰。   “是我的错,我没要离开这里,方才是气话,别哭了。”这样说着,却发现于小传哭得更厉害了。   他只好将于小传一把揽入怀中,轻轻拭去脸颊的泪水,然后在额前,印上自己温热的吻。   得知驻唱乐队被挖角是在半个月以后,于小传终于想通了为何最近Molisa总是难以集中精力,频频忘词。   对方公司远在深圳,是个知名的大型连锁娱乐产业。据说公司内部演播厅装潢奢华,宽敞气派,对比之下FL简直相形见拙。   这天下午于小传和驻唱乐队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Molisa三人忐忑不安地推开木门,却见于小传温和地笑,并无敌意。   “那里待遇不知道要比咱们这边好上多少倍呢,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努力争取呢?”于小传问着。   “可是……可是……”Molisa咬了咬唇,犹豫不决,“虽然他们开的薪水要比现在翻三五倍不止,但果然还是觉得在FL工作更快乐,我们不想离开这里。”   “传哥,在FL干了这么久,这里已经成为我们的家,一想到要走,真的舍不得。”李曰说道。   “你们听我说,”于小传笑嘻嘻地开导着,“深圳那里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成名,绝对不可以放弃哦!既然你们把FL当作了家,那好啊,等你们名扬四方了,甚至可以巡游全国各地开办演唱会了,记得回家看看,也能为我们拉拉人气不是的?”   付祎忍不住笑出声:“传哥太抬举我们了,都快消受不起了。”   “好啦,你们就听我的吧!赶快收拾收拾行李出发啦!”于小传催促道。   “可是……我们走了,FL怎么办……”Molisa不肯依,扁着嘴。   “这边的生意你们没必要担忧的,安心到新的天地去放手一搏吧!”   “小传哥,”Molisa坚持道,“今晚,让我们再上一次歌台吧。”   最后的道别演出,三人久久不愿停止,直到万物俱寂,夜色深沉,酒吧由喧闹重又归于安静,再不见酒客的身影。   Molisa哑着嗓子从歌台走下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小传哥!我好舍不得你!”Molisa给了于小传一个大大的拥抱,许久不愿放开。   目送三人消失在巷尾,于小传并未着急返回FL,而是在冰冷的寒风中暗自思忖,神情却又像是松了口气。   终于是有了合适的理由,来护你们周全。   嘴角淡淡地笑,转瞬即逝。于小传的目光冷冽下来。   他透过窗看向温暖室内打扫卫生的宋一文。   这个人,究竟说了多少谎言,又有哪一句是真话?   于小传将手掌覆盖在额前,回忆着宋一文印下的唇温。   若在一年之前,自己或许会为此欢呼雀跃忘乎所以,可是如今,留在心底的只有淡淡的哀愁。   他的到来是别有用心,还曾千方百计想要进入宅邸,而且那条短信的口吻。于小传眯起眼。绝不会是他的母亲。   他自始至终,都在欺骗我。   推门进去,见宋一文抬起头,对他抱以温暖的微笑。   于小传却无力地闭上眼,不愿再面对。   他仍旧爱着这个人,如今却又生出了深重的绝望。 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跟踪   铜铃叮当作响,宋一文抬头看去,是穿着酒品公司制服的搬运工,面孔陌生。   “您好!请问您是老板吗?”进门询问着。   “不是,于老板今天考证,很晚才能回来。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搬运工说,“过阵子我们公司内部装修,几天后就暂停运营了。所以想来问一下FL的需求,方便我们提前补货。”   “哦,好的,稍等一下。”宋一文在吧台内翻找,将酒品记录本递了出去。   搬运工随意翻阅一遍,就将本子送还,又说道:“请问我可以下到酒窖里去查看数量吗?”   “数量什么的,本子上不是写得很明白吗?”宋一文表示疑问,觉得多此一举。   “本子里只是记载了上次送货的数量,但是现在还剩下多少并不知道。我们希望能统计准确些,也好安排送货。”   “那行吧。”宋一文答应着,将记录本收回原处。从吧台里出来时发现搬运工已经下去酒窖了,便急忙也跟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还劳烦您陪我下来。”搬运工一边说着,一边敲打手机屏幕,似乎正计算数量,又像是在发短信,“FL的藏酒本身就多,我可能会登记很长时间,十分抱歉。”   “没关系。”宋一文想倚靠在墙边等候,却隐约听见店里的电话响起来。   宋一文看了一眼搬运工,见他正专心致志做着登记,便奔跑回店里去接电话了。   是酒客想要预定今晚的位子。宋一文耐心解释,讲明FL不接受预定。对方却不肯罢休,随后又提了很多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宋一文觉得头痛,也还是一一做了解答。正在因这通电话而焦头烂额的时候,搬运工已经做完登记走回店里,向宋一文道了别,离开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酒客的纠缠,宋一文挂断电话,总算是松一口气。   看了眼手机时间,时候已经不早,便浸湿抹布准备打扫卫生。   寒假到来,May和李云巍回了至影宅邸。   “穹宇叔。”叩响书房的门,May推开一道缝隙探出头来。   关于天津之行,May还尚且没能寻到机会向李穹宇详细讲述。   “没什么进展吧。”李穹宇猜测着。   May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那日下了火车,王唯便热情地规划了路线要带李云巍四处逛逛,May顺水推舟,在火车站前广场便和二人分别,说着另外有事要办,利用李云巍支开了王唯。   May独自一人前往港口,在呼啸的海风中来回行走,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   原本便没有抱以太大的希望,这样的结果,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距离约定会合的时间还早,May便寻了个安静角落坐在海边,放眼看着海天相接处过往的货船。   海风凛冽,将May及腰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她随手拢成马尾扎起来,躺倒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像这样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巨大的疲惫感很快便占据全身。May闭上眼,有了挥之不去的倦意。   R王,至影两代人不懈在寻找的人,你究竟,在哪里。   虽然从田凯口中得知R王还有一个儿子的事实,但没能确定地域范畴,总归没办法将中国数以亿计的男孩都查看一遍。所以,这条线索,大概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无可奈何地,May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舒展了一下筋骨。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李云巍来了电话。   “喂?”   “May,我先回学校了。”李云巍说道,背景音嘈杂,似乎在候车厅。   “嗯?出什么事了?”May警觉起来,如果不是突发状况,李云巍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改变了计划。   “说来话长,下次碰面跟你细聊。”李云巍简短说完,挂断了电话。   May蹙了眉,难不成,R王其实根本没有在港口,而是藏身市区,不偏不倚被李云巍撞见了?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事不宜迟,May立即动身前往火车站,搭乘最早一班列车赶回了C大。   “所以呢?”迫不及待追问事情经过。   和May分开后,王唯心情大好,带领李云巍转了临近的景区,尝遍特色小吃,直到李云巍乏了,才张罗着邀请他回家坐坐。   李云巍推脱不开,便只好随同王唯进入公寓的楼群。   公寓内宁静平和,李云巍却在这安详的氛围里嗅到了一丝违和的气息。   身后有人。   他猛然回转头,刚刚好瞥见一道黑影掩入远处的建筑背后。   现今手无寸铁,贸然上前并非明智之举,更何况稍有差池,恐会殃及王唯的安危。   这样想着,便急匆匆寻了借口暂别王唯,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公寓。   “被跟踪?”May思忖着,“有趣。你做了什么,别人要跟踪你?”   “问题就在这里,我什么都没干过,为何要跟踪我呢?”李云巍费解。   “所以说到底,你们还是没什么进展咯。”李穹宇听完May的长篇大论,总结道。   “不,恰恰相反。”May交叉手指放在二郎腿上面,眼里闪出光亮。   “怎么,你不是说港口没什么异样吗?”   May摇摇头:“问题不在港口,而是在公寓。虽然跟踪一事看上去似乎对我们的分析毫无助益,但如果把这件事和R王联系起来,起码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那座公寓里,八成藏有与R王相关的线索。”   李穹宇坐正了身子,也陷入思考当中。   “但究竟是谁,”May自言自语道,“想要阻挠我们找到R王呢?”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曝光   宋一文打扫完卫生,又回到吧台旁边。   Molisa他们远赴深圳后,店内突然冷清了下来,歌台成为闲置的场地,留声机悠扬的乐曲声中,莫名沾染上寂寞的气息。   于小传去参加考试,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宋一文转头看向酒窖门口,方才搬运工离开时,自己忙于接电话,还没来得及查看。   便推了门走下去。   狼藉遍地。   宋一文一脸黑线地扫视摆放得乱七八糟的货箱和酒品,暗自问候着搬运工的列祖列宗。   只好硬着头皮一点点打理整齐,把没有拆封的木箱推回墙角时,宋一文下意识瞥了一眼藏有暗门的地面。   干净得有些过分吧。   方才被搬运工推拉翻检一遍后,到处都是散落的细碎木屑和隐约可见的鞋印,偏偏那一片区域,什么也没有。   宋一文果断蹲下身,将手伸进缝隙内,去抠挖隐蔽的按钮。   孔洞打开,木梯仍旧斜搭在入口,却变换了方向。   有人进入过这里。   宋一文瞬间回忆起方才那个此前从未见过的搬运工,以及他那轻而易举便寻到酒窖入口的异样娴熟。   怪我太掉以轻心。   担忧着地下室被做了什么手脚,宋一文三步两步顺梯而下,落地时似乎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借助酒窖射下来的微弱灯光,他发现这处几个月前尚且空空如也的地下空间里,不知何时几乎被填塞得满满当当。   全部是木头箱子。密密麻麻覆盖了整面墙,垒叠成山。有几个挨着木梯堆放的箱子已经被撬了顶盖,军火装备毫无遮掩暴露在眼前。成排的弹夹,隐约散发出刺鼻味道的□□包裹,还有数量可观的□□。   宋一文环视了一圈,觉得周身寒冷,血液似乎一瞬间从体内尽数流失了。   这般庞大的工程,绝非一个形单影只的搬运工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   在他发现这处机关之后不久,至影本部的大队人马一定来过,将宅邸内的存货全部转移了干净。   所以上一次的搜查全无收获便也讲得通了。   只是。宋一文蹙了眉。虽然任务有了重大进展,内心却反而更加沉重。   至影的瞒天过海,于小传脱不了干系。   我是该包庇你隐瞒事实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还是如实上报完成任务却令你锒铛入狱?   宋一文在矛盾中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终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回到酒窖复原了机关,宋一文仍旧愁眉不展心情复杂。   他顺手推过来一个木箱掩盖了缝隙,便转身走向楼梯要回到店里。   耽搁了太长时间,于小传或许已经完成考试,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样想着,匆匆绕过面前的酒架。   冷不防对上于小传凄怨的双眸,以及举在身前黑洞洞的枪口。   “宋一文,你究竟是谁?”语气冷冽,而又陌生。   宋一文倒退两步,眼神中有了一丝罕见的惊惶,下意识开口便要解释道:“你听我说……”   “隐瞒了这么久,很累吧?”于小传逼近前,眼里透着绝望。   宋一文生出巨大的脱力感,他知道多说无益,便垂下眼:“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妈妈什么时候那般关心起至影的走私贸易了?”于小传轻哼一声,“更改了电话号码的备注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未免太过天真。”   “呵。”宋一文抬手覆上眼睛,露出惨淡的笑,“你动了我的手机。”   “是你忘记拿了,戒备心未免太弱了些。”于小传熟稔地拉开保险,这绝不是他第一次使用枪械。   宋一文看着他紧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自嘲没能早一步发现所谓单纯澄澈的外表下,终归存在着黑道共有的冷血与残暴。   若能早一步发现,自己是否有能力,规劝于小传皈入正途,也好摆脱飘忽不定的未来?   然而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宋一文认命地闭上眼,等待枪声响起的瞬间。   孙海超瞠目结舌地靠在椅背上,眉心在电脑屏幕的蓝光中拧在了一起。   “我确实见过,在Boss的旧相片里。”   那时听见宋一文这样说,还以为是玩笑话。   却原来。   孙海超兀自苦笑,支起下巴盯着电脑上的信息,神情严肃。   雷廷警官名下并没有任何引人生疑的线索,孙海超一度以为宋一文给出的方向差之千里。临了鬼使神差般以雷廷的姓名倒查了报废车辆,在往年记录中意外检索出了一则信息。   是一辆白色轿车,牌号已经被注销无据可寻,存档照片中依稀可辨后身尾翼高高翘起,格外醒目。   长久以来遍寻不到,原来这条车辆信息并没有被编号收录,而是隐藏在了庞大的信息库内里,若非用车主信息专门调取,就算孙海超将全部记载悉数清查一番,怕也难以发现端倪。   孙海超取出手机,将详细记录拍了照,然后在夜色掩映下,匆匆离开警署掩身进黑暗的巷道中。 第45章 第四十三章 关押   宋一文醒过来,觉得腰痛,便换了个姿势靠在酒架旁,左腕上的手铐发出细微的轻响。   被禁锢在酒窖已经多少时日了?宋一文计算不出。于小传收走手机后,再也没有其他的方式获取时间。   那日,于小传并没有开枪,而是选择了垂下枪口,别开视线不去对视宋一文。   模样那般可怜,宋一文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慰般拍拍他的头,如同寻常一样。   于小传却突然发力,用藏在身后的手铐将宋一文锁在酒架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身手其实不算敏捷,宋一文是有能力化解危机的。他却犹豫着不肯弄伤于小传,而放弃反抗的结果,便是陷入如此窘境,难以脱身。   酒窖的门传来声响,宋一文抬头去看,于小传正走下楼梯,手里端着饭和水。   他一声不吭递过食物,宋一文单手接下,安静地吃起来。   二人相顾无言,各自揣着心事。   于小传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将FL经营到天荒地老的。   至影确实平和发展了这么久,可是动荡的往事也并不会就此当作没有发生过。他心内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抱有觉悟的,却常常祈愿着不好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当他开始质疑宋一文的真实身份,甚而至于察觉到他发现了酒窖的秘密时,这种微小的希冀便轰然崩塌了。   万幸,在戳穿宋一文掩盖的真相之前,驻唱乐队已经告别FL奔赴南方。否则,牵连到无辜的人,于小传纵使再故作冷漠,也终究狠不下心肠。   作为FL的小老板,于小传常常自豪于自我的绝妙隐藏。整个酒吧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人知晓他作为库管的身份。弃影远在新西兰的军火储备仓库废弃后,于小传返回国内,假借弃影为其准备的新身份,在小工作室地皮上开张了Fishing Long酒吧。   名义上是供给酒客消遣减压的微小产业,实为弃影黑市物资中转站。地下酒窖再向下,是精心设计的防空洞结构,用来暂存那些见不得光的货品以规避风险。   不得不说荣叔神机妙算,到底略胜警署一筹。加急转移了剩余的弹药军火,才在警署猝不及防的搜查胁迫下躲过一劫,化险为夷。   只要能将这里的剩余储备顺利出手,至影就将迎来彻底的洗白。而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为什么你,宋一文,执意掘出FL小心谨慎雪藏的一切,让现任当家长久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宋一文喝干了杯子里的水,抹了抹嘴角。看于小传神色忧伤,沉默不语,忍不住打破了状似相安无事的平静。   “想好什么时候把我交上去了吗?”   于小传回过神来,看向宋一文。   他是否明确了解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竟然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调,来陈述仿佛事不关己实际却岌岌可危的处境?   于小传叹口气,内心五味杂陈。   事实上,当天就应该将宋一文押送到本部处理的,被自己无缘无故推迟到现在,本部怪罪下来,自己必然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但是,内鬼一经发现,唯有死路一条。于小传生出虽然忐忑不安却又格外执拗的私心,不想宋一文就此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哪怕自己会为此受到惩罚。   手铐被打开时宋一文并无动作,他有些疑惑于小传的反常举动。   “你走吧,”于小传率先开了口,似乎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不管你是谁,你为谁卖命,我还是想要相信你最后一回。”   “放走我,你会后悔的。”宋一文没有动。   于小传却不再理会他,登上楼梯离开了酒窖。   宋一文目送他消失在门后,扶着酒架缓慢站起身来。长时间的靠坐让大腿有些发麻,他转着脚腕,希望能够快一些减轻酸涩。   却见于小传折返回来,宋一文以为他要反悔,便站回酒架前等待重新扣上手铐。   于小传举起手,将手机递给他。   “你和同伙联络过的吧?”于小传说,“有来自你‘妈妈’的电话。”   宋一文慌忙解锁了屏幕查看,Boss确实打来过,但来电显示于小传并没有接听。   “哼,尽管放马过来。”于小传说道,不屑地,“但就算这里只剩我一人,我也会豁出性命守护FL的。我是至影的人,不能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至影,就算是你,也不行。”   王唯推开门,探身环视着学生会会议厅。   周末的晚上,学生会成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就近期的活动筹备企划。   “找谁呢?”王木抬眼看到他,问道。   “副会长不在?”   “副会长和会长一道去天津了,大约明天回吧。”王木说。   “哦。”缩回门外,王唯脸上现出巨大的失望。   李云巍不在,这学生会对自己来讲便也失去了吸引力。王唯信步走在校园当中,心情隐隐有些不快。   下学期过半,李云巍三番五次动身前往天津,却从未招呼自己陪同,反而似乎一向和会长很有话聊的样子。确实,在旁人看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是映在自己眼中,却又那般地刺目。   王唯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愤懑难平。   “起码现在算是确定下一件事,码头那边再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了。”返程的动车上,May疲惫地转了转脖颈,发出轻微的响声。   May仍是不死心地拉着李云巍蹲守了几次天津港口,最后终于肯承认所谓R王的踪迹早已荡然无存。   “过去这么久,他大概已经离开多时了吧。”李云巍猜测着。   “我们过阵子还得来一趟。”May说道,毫不意外引起李云巍的强烈抗议。   “还来?!放过我吧我快累死了!”   “最后一次,就一次。”May好言相劝着,“上次你和王唯去的那个公寓,能不能带我搜查一下?” 第46章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来   宋一文离开了FL,却并没有立即返回警署。   他走在纷纷扰扰的街头,看信号灯由红变绿,再由绿变红。周围的人声喧闹在耳畔,听不真切。四周模糊成掠影,旋转为令人眩晕的光怪陆离。   心里很乱。   告别了于小传,就像告别了习以为常的一种生活。   而这种生活模式,又恰恰是自己所不愿去改变的。   今后的路该怎样继续下去。   没有你在身边,竟然会突兀地生出庞大的寂寞。   今夜的警署一反常态灯火通明,宋一文犹疑地走进去,办公室的警员们正热烈议论着什么。   “哎,宋一文,卧底工作还顺利吧?”对桌的警员发现了宋一文,走过来热情打了招呼。   “老样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一带而过,“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加班?最近又出了什么事吗?”   “哈,头儿有了新发现,”警员语气神秘,“这一次若人赃俱获,至影想必是插翅难飞了。”   “进来吧。”雷廷应了门。   “Boss,您找我?”宋一文走进来,问道。   距离撤出FL已经过去一段时日,宋一文寻了个借口,说是FL因经营不善收入骤减,被迫裁员而将自己辞退,便回归了警署打理日常事务。生活便也不咸不淡地继续着,FL所经历的一切恍如一场梦,梦醒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直到这日雷廷找他谈话。   “此前有我们的线人带回消息,称在至影名下的酒吧发现了军火装备,这件事你知道吗?”雷廷支着下巴,不动声色观察着宋一文的反应。   宋一文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也罢,有情可原。”雷廷继续说,“大车夜间卸货,时间选在了你出国闭店的那段日子,孙海超主要负责督导指挥。但这件事孙海超从未提起过,直到线人伪装身份进入酒窖探查,才发现了异常。”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时于小传突然宣布要远赴意大利培训,还放了驻唱乐队的带薪假,原来他早就接到指令,才匆匆腾空店铺以供本部使用。   “针对孙海超没有予以上报这件事,基本可以裁定他已经叛变。”雷廷说着,话语冷峻,“现在你的任务,是寻找机会把孙海超解决掉,以免他出卖警署使我们处于劣势。”   宋一文猛然抬眼看向雷廷,目光里有巨大的不可置信。   而雷廷的这一命令,并没有给宋一文任何违抗的余地。   “对了,”突然想起什么,雷廷问道,“之前你似乎来过电话,是想向我汇报什么事吗?回拨后却没有人接听。”   “啊,是吗,我有给您打过电话?可能不小心碰到了,抱歉Boss。”宋一文口是心非地否认着。那日在地下室发现那样多的罪证,宋一文拨通了电话想要上报,却又随即挂断了。这件事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而自己内心片刻的迷茫与矛盾,却深切地印刻在回忆里。   “你去吧。”雷廷说。   宋一文犹豫着没有动。“Boss,我在至影产业中潜伏近两年,并未发现涉黑项目,反而是一直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我署如此对至影紧抓不放,是否过于苛刻了?”   “苛刻?哼。”雷廷轻蔑地笑道,“对于他们这种人,没理由心慈手软。管它涉黑与否,不扳倒至影,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放出狠话,雷廷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快感。   宋一文不禁打了个寒颤,此前一直以为Boss是对黑道组织深恶痛绝,而如今看来,显然并非这么简单。   “您,曾经和至影有过节吗?”试探地问道。   雷廷冷冽的目光甩过来,宋一文立即噤了口。   “你好像对我的事很感兴趣?”雷廷狐疑地问。   “没有的事,Boss。”宋一文慌忙说道,“只是觉得至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野蛮残暴,不明白您为何……”   “你想问我为何处处针对它?”雷廷站起身,踱到宋一文面前,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我就是想公报私仇,怎么了?假若你有心阻止,又有何能力拦得住我?”   再次来到公寓门口,李云巍谨慎环视着,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不管怎样看,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居民小区。”May大踏步走进楼宇间的小花园,看几位老人家带着孙辈坐在石椅上晒太阳。   楼宇间距很宽,大量的绿化带在平地上铺陈开来,泛着绿意。   May仰头看去,公寓内的高层住宅直耸入天,几乎要与低垂的云团齐平。   天津终究敌不过北京的迅捷发展,却也可谓寸土寸金。   “你打算怎么做?”李云巍问。   May摊摊手:“还能怎样,虽然有了模糊的指向,却也没有多少头绪。我在想是否应该用笨办法逐一排除。”   “笨办法?”   “就是那种地毯式搜查。”May说着向最近的单元门走过去,“把这里的所有角落都看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啊?喂,不要吧?那得花多长时间啊?”李云巍不敢苟同,却也只好跟着执拗的May走进了楼内的阴影中。   从警署出来,觉得心里愈发乱了。   宋一文愁眉不展走向住处,途径FL所在的巷口,停滞了一下,转身换了旁的方向。   雷廷口中的线人,正是那日面孔陌生的搬运工。原来,他曾经是弃影早年雇佣的家仆,因为品行恶劣多次偷盗宅邸物资而被少当家MayX辞退,这次投靠了警方,透露出当年在shadow创意工作室时无意发现的双层地下室,并在警方从至影宅邸铩羽而归后主动请缨前去FL酒吧探查,这才轻车熟路找到了警方亟需缴获的全部货品。   而这件事轰动了整个警署,每个人都兴致勃勃探讨着。但是,基于上次宅邸一事任务失败,雷廷申请的搜查令上级迟迟没有批复下来,雷廷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只得部署多人对FL进行紧密盯梢,等待至影露出马脚的时机。   雷廷究竟为何,对至影抱有那样大的仇恨,以至于若非斩草除根便难平心绪?   宋一文想不明白。疾风骤然刮起,他抬眼看去,明空不知何时涌动了厚重的云层。   看来,很快就要变天了吧。 第47章 第四十五章 正确的路   “少当家,少爷,”探视室内,荣叔见May和李云巍走进来,慌忙起身迎上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闻May和李云巍进了局子,荣叔不敢耽搁,连夜赶到天津来解围。   May一脸苦相地在玻璃窗前坐下:“我们两个在公寓找线索,结果被人给讹了,真他妈晦气。”   “一位老太太,丢了钱包,非说是我们偷的。”李云巍向荣叔讲述事情经过,“不论如何解释也不相信,一口咬定我们鬼鬼祟祟行踪可疑。不过当时我和May确实在公寓里漫无目的走来走去有些引人注目,老太太会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   “但后来报了警就有些过分了啊。”May余怒未消,脸色难看,“最讨厌被诬陷,还莫名其妙给扭送到了派出所,简直欺人太甚!”   “少当家稍事忍耐,我会尽快打通关系把您和少爷保释出来的。”荣叔说。   May却摆摆手连说不用:“没关系,荣叔不必担心。我总有种感觉,眼下我们已经被不明人士盯梢了,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身份和威胁程度,一旦有了大动作,势必要牵连到至影。毕竟是在外省市的地盘,低调些总归没有错。反正也就拘留一个月,没关系的。一个月过后,刚好还能赶得及学期末的考试。”   “学生会的事呢?”李云巍备感头疼。   “啊哈,不要紧,小孩子们都应付得来,你看我平常不也没管过什么嘛!”May一脸轻松地说。   那是因为你把工作都甩给我了。李云巍满面黑线。   在May的坚持下,荣叔答应按兵不动,安然度过这一个月时间,再继续追查R王的下落。   “今天怎么这么清闲,FL不忙了?”孙海超靠在墙上,路灯另一边,站着宋一文。   “我已经不在FL了。”宋一文说。   “怎么?”   “有其他的任务,被Boss临时召回。”宋一文想了想,并没有说实话。   “哼,雷警官手里又拿到了什么把柄?无所谓,至影的走货已到尾声,你们尽管放马过来,至影不会惧怕你们一分一毫。”孙海超毫无所谓地放了话。   宋一文突然转向他,正色道:“孙海超,不管你正在从事什么,总之不要再帮至影了,不然,恐怕连命也保不住。”状似威胁,却更像是劝诫。   孙海超觉得好笑:“干卧底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还介意生死?现下我所在乎的,只有自己是不是在做着对的事。我不会放弃帮助至影,”他毫无顾忌地表了态,“车祸的事虽然有了些眉目,但还没有搜罗到万全的证据,可即使这样,也足以肯定雷廷警官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我终归是要站在罪恶的另一边,站在令我心无旁骛地相信世界尚且存在美好事物的至影这一边。”   对的事……吗?   宋一文想起美芳老师的期望,愿他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而我内心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我所要去选择的路究竟是哪一条?   宋一文紧揪住胸口的衣衫,有了疼痛的脱力感。   “喂……你还好吗?”觉察到宋一文的异样,孙海超犹疑地问道。   不好,很不好。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选择一条正确的路。   我自始至终,都没能参透美芳老师的夙愿。   我,自始至终,都没曾想过,帮助至影去完成任何一件事。   FL不可避免地进入了萧条期。   酒客稀少也算是件好事了,不然自己一个人,当真忙不过来呢。于小传有时候会这样想,无可奈何。   偶尔会想起宋一文,想起他曾为自己分担的那一份辛苦。月薪终归还是开得少了,若他在这里做事开心乐不思蜀,又怎么可能还对所属的组织那般忠心耿耿,不知疲惫地搜寻探查?   哈,净想美事,醒醒吧。耿直如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中途倒戈?至影对于他来说,到底是毫不重要的存在,至于我,大概也是如此吧?   嘴角挂着的礼仪性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以神情难过。   竟然这样地思念他。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会偶尔回忆起哪怕一分一秒,与我共处的日子。   唯一能够笃定的,便是今生,再也不能相见。   “你是疯了么?”孙海超感到不可置信,“竟然肯帮忙?你不是一向耿直又正义,为了警署的大事小事才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么?”   宋一文懒得理他,将塞得满满的档案袋夹在腋下便要下车。   宋一文一反常态协助搜罗关于车祸的材料令孙海超瞠目结舌,甚而至于几乎忘记道谢。   不仅如此,宋一文还联络了自己熟识的律师朋友,携带自行搜集的厚厚一沓材料带上孙海超马不停蹄赶往事务所与律师朋友碰面。   “你好,”律师朋友推了推眼镜,伸出手,“我是谢燃,很高兴可以帮到你。”是一个外表文静儒雅的女子,双眸间透着清亮的睿智,干练的短发,合体的制服,黑色框架的眼镜,纵使神情淡然也掩盖不住周身的气场。   “你好你好谢律师,”孙海超忙不迭握住谢燃的手,“有劳您费心,先谢谢您了。”   “哪里的话,你该谢谢宋一文的,对你的事最上心的莫过于他了。”谢燃调侃着,“大半夜打我电话约时间,为此我还推掉了一个财产纠纷案的受理呢。”   “那种案件毫无技术含量可言,想必你也厌了。而他这桩案子,才算富有挑战性,不是正合你意?”宋一文回敬道,递上档案袋。   谢燃翻阅着材料,一边同孙海超交谈着。宋一文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上午的日光悄然爬上事务所的窗棂。   对警察身份的背叛令宋一文很是纠结了一阵,但最后,仍是决定同孙海超一起,去做对的事。   于小传,如今我开始与你们的队伍同行,你有没有一点点的,讶异与欣喜呢?   转瞬间脑海里又浮现起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以及□□主人眼中的受伤与隐忍。   从那日起,我们便终于回不去。   宋一文想念起意大利之行,和纷繁绚丽的鸡尾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第48章 第四十六章 证据   谢燃整理好面前摊了一桌面的纸张,统一收进档案袋当中。   “证据已经足够。”对孙海超说道,“近日我会起草案件始末,之后就可以筹备提起上诉了。”   孙海超与宋一文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了难以名状的微小喜悦。   “那么今天就这样吧,孙先生。”谢燃说,“这些材料我就留下了,如果这段时间还有其他可以派上用场的文件资料,欢迎随时交给我。”   “好,谢谢你,谢律师。”这么长时间过后,孙海超终于露出会心的微笑。   “谢燃在业内很有名的,”一同离开时,宋一文对孙海超说,“这件案子,必定会圆满胜诉。”   “嗯,多谢你了,帮了这么大的忙。”孙海超发自内心地道了谢。   “这没什么,我也是在尽力做些事,好让自己问心无愧。”宋一文说,“说起来,你真的不打算把现在的进展告诉当事人吗?这样隐瞒下去真的好吗?”   孙海超表情复杂地放慢了脚步:“我想过向她和盘托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难道要忍耐到全部解决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这样。”   “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如果案件当事人出庭作证,审理会顺畅很多。”   “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再让她面对凶手,唤起那段黑暗的记忆呢。”孙海超说,眼神里充满了爱怜,“等尘埃落定,再让她告慰父母在天之灵,这样不是更好吗?”   “爱情的力量啊!”宋一文不禁感慨道,拍了拍孙海超的肩。   在泊车场二人分道扬镳,宋一文驱车开回住所,孙海超则向新港方向驶去。   半路上却又靠边停了车。   雷廷老谋深算,并非等闲之辈,如若证据不足以定罪,极易使他有机可乘钻了空子。   孙海超想了想,调转车头开往另一个方向。   “证件。”警卫员对孙海超伸出手。   孙海超掏出警员证递上去,警卫员比对一番没有异样,便开启门禁放了行。   到地方事件局查找信息还是第一次,孙海超循着警卫员指出的方向,找到了档案管理办公室。   与档案管理员的交涉比想象中的顺利,孙海超很快拿到自己想要的影印材料,他将纸张与警员证一并塞入了文件袋中离开,重新回到了车里。   为了让雷廷彻底坐实罪名,果然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妥当。多查证一些信息,便是能够多争取一分胜利。   这样想着,随手将文件袋丢到后座上面,一脚油门畅快淋漓地疾驰而去。   通往新港的道路罕见地堵了车,孙海超跟随车流缓慢向前蹭着,有些不耐烦地敲击着方向盘。   平常这条路不会出现这种路况,莫不是前面出了车祸?   刚刚萌生出这样的念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个身影一晃而过。   尚思媛?   “咋了?”尚思媛一筹莫展地循声看去,孙海超正快步走过来。   “抛锚了。”机盖被掀开,错综复杂的结构令尚思媛有些手足无措。   “我来吧。”孙海超挽起袖子,开始排查起故障来源。   车坏得突然,卡在道路中间,车流只能缓慢地从两边绕过去。   孙海超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头向后看了看,果然,自己泊在后面的车也造成了通行困难。   “能帮我把车靠边停一下么?”伸手指着后面自己的车,孙海超对尚思媛说,“这里道路狭窄,一会儿堵死的话就彻底断交了。”   尚思媛应声好,拿着钥匙,走向孙海超的车。   缓速绕行的时候见孙海超还在全神贯注帮自己鼓捣维修,认真的样子很是帅气,尚思媛不觉弯了嘴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却因此险些追尾。   一个急刹,险险避过了事故。听见后面传来啪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尚思媛回头看去,是个文件袋,因为惯性从后座翻倒下来。   尚思媛暗自责备自己的走神,继续向前开了一段距离,才终于寻到路边宽敞的空地,将车子停下。   之后赶忙扭过身探手到后座下面摸索,不料文件袋开口朝下,尚思媛莽撞地向上一拎,内里的纸张顺势尽数散落出来。   不禁叹口气,心想自己是怎么了。不过简要地对话了几句,竟然如此轻易扰乱了心绪。   尚思媛,你还真是,毫无定力可言呢。   这样暗自吐槽着自己,转身跪在驾驶座上面,小心地一张张捡拾起来。   似乎是什么事件的影印资料。尚思媛粗略瞥了一眼,并没太在意。   她将纸张捋顺整齐,便要重新装回袋子里面。   后座下面好像还有东西,她伸手去抓,质感似乎是一个证件。   警员证。   尚思媛讶异地看着证件上的信息,以及硕大而又醒目的警徽,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想必是在做梦的吧,这怎么可能?   她满腹疑虑,重新取出文件袋中的材料翻阅浏览,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暴风雨前   有人叩了叩车窗,尚思媛赶忙将车窗放下来。   荣叔见车内是尚思媛,略带疑惑地问:“这是海超的车吧?他人呢?”   “我的车抛锚,他在帮我修理。”尚思媛指了指后面的道路,解释说,“他的车挡了道,就让我先开过来等他。”   “啊,这样啊。”荣叔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眉间的皱纹并没有舒展开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尚思媛见状询问道。   “简直莫名其妙,少当家和少爷因为涉嫌偷窃被拘留在了天津,虽然少当家不甚介意,但事发突然,还是需要海超打探下消息,看看是否内里涉及了别的什么事。”   尚思媛刚要答话,听见后面传来引擎的声音。   “修好啦!”孙海超冲她咧开嘴大笑,“诶?荣叔也在?”   “你来得正好,这两天有些事,需要你安排人手调查一下……”荣叔冲他招招手,孙海超赶忙下车,两人聚到一起讨论起来。   尚思媛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被重新放在后座的文件袋。   自己下意识地向荣叔隐瞒了这件事,选择暂且包庇孙海超,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组织内部出了叛徒,理应就地处理干净,自己却反常地优柔寡断起来,可笑。   这样想着,攥紧了自己的手机,方才已经将袋内的资料尽数拍了照,不管他在调查至影的什么,都将暴露无疑无所遁形了。   夜里回到家,尚思媛迫不及待调取出相片,仔细阅读起来。   尚思媛一直认为孙海超一定在对至影做着什么手脚,却猝不及防,发现了更难以接受的事实。   拍摄的照片里,每一段字里行间,都分明指向一辆车。   一辆自己最为熟悉不过的车。   纯白的车身,高耸的尾翼。尚思媛多年以来尘封的记忆,又再次跃然于眼前。   是漫长的一段道路,年幼的尚思媛坐在后座上面,百无聊赖看着窗外方圆百里荒凉的无人区域。   “什么时候能到啊?”不耐烦地问着,毫无乐趣的时光对于孩童来说最是难熬。   “就快了哦,媛媛。”听见副驾驶的妈妈温柔承诺道,“等开过这一段,就会有一个小村庄,到那里我们停一下,买些好吃的好不好?”   “不行,”正在开车的爸爸却驳回了妈妈的建议,“再做停留的话,天黑之前就不能抵达目的地了。”   尚思媛干脆在后座上面躺下身,翘起二郎腿来。原以为自驾游会是一件非常美妙而又乐趣横生的事,当真经历了,却又倍感没劲。   为了领略朴实清净的田园风光,为此竟要忍受漫长的寂寞。还没有到地方,就已经想回家了呢。   听着父母在前座商量着之后的安排,尚思媛困意袭来,闭上了眼睛。   在一阵眩晕中惊醒过来时,尚思媛还以为遭遇了地震。   车顶似乎低矮了很多,紧贴在尚思媛的面前,将她禁锢在了后车座上面。   刺耳的摩擦声消失后,尚思媛有了瞬间的耳鸣,她勉强透过零落破碎的车窗向外看去,刚好瞥见一辆车匆匆开离了现场。   那辆车通体纯白,牌号上面111清晰可辨,尾翼似乎被特意加高,与车顶处在同一水平线。车开得很快,尚思媛还未来得及伸出手求救,四周便又重新回到悄无声息的寂静里。   车是翻倒着的,车头高高翘起,尚思媛勉强动了动,双腿被挤压在天花板与后座之间出不来,到处都在尖锐地疼痛着。   车窗扭曲变形,仅剩下狭小的开口。   尚思媛努力向车窗位置爬动,伸出的手触碰到了温热而粘稠的液体。她缩回手,掌心里是猩红的鲜血。   那些血液不停地从前座淌过来,尚思媛周身僵硬了一瞬,轻声唤着父母,却无人应声。   那样多的血,不要再流了。   尚思媛动弹不得,无能为力地捂住眼,发出细小的哭声。   车祸发生地太过偏僻,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天色已暗,才有过路的车辆发现惨烈的肇事现场,救护车赶过来时,当着尚思媛的面为她的父母盖上了白布。   那辆车毁了我的人生。而遍寻不见的这些记载,为何会出现在孙海超手里?   他隐瞒了那么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尚思媛目光变得冷峻,她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一把□□。   “行了。”孙海超拍落掌心的灰尘,坐在FL的吧台椅上面。   于小传长舒了一口气,长久以来难宁的心绪,总算是迎来了彻底的放松。   “不过你这暗门什么时候弄的?”孙海超好奇地问,“不光我们不知道,恐怕连在这里工作过的少当家都不知道吧?”   “早就有了,只不过一直藏着,从来没使用过。”于小传说,“你看,关键时刻还是蛮救命的吧?”自豪地冲正门使了个眼色,“这帮孙子还傻守着呢,军火储备都已经从后身偷摸上路了。”   “不过说起来,”孙海超问,“我看酒窖里已经没多少存货了,这些天还够用么?”   于小传耸耸肩:“最近客源稀少,也没必要那么频繁地进货。”   “哦呦,该不会是干腻了,想关门大吉了吧?”孙海超调侃着。   于小传急急地张口便想怼回去,却听见铜铃剧烈响动起来,有人进门了。   “尚思媛?你怎么会来这里?”孙海超看清来人,有了一丝意外,不由得站起身。   “你是内鬼吧?”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张警员证是怎么回事?”   孙海超瞠目结舌呆在原地,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来。   于小传震惊地倒退了两步。莫非他和宋一文是一路人?警察?怎么回事?警署究竟埋伏了多少卧底在至影?   “没想到那场车祸和你也有关系,孙海超,”尚思媛继续说道,往日镇定的神情垮下来,像是受伤的猛禽,“枉我一直信你不疑,你却要欺瞒我到什么时候?!”   “不是这样……”孙海超上前想要解释前因后果,却见尚思媛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多说无益,”尚思媛痛苦地看向他,“我们就此做个了断吧。”   却见孙海超眼中毫无畏惧,只是分明带着焦急与迫切,他想向我传达些什么呢?尚思媛一时犹豫,没有扣下扳机。   却在下一秒陷入了包围圈,密密麻麻的枪口朝向了自己,还有于小传。 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交火   “小心!是盯梢FL的便衣警察!”于小传尖声提醒着,摆手示意尚思媛不要开枪。   而经验不足的年轻警员见状,以为于小传突然动作是用意袭警,先下手为强打出子弹,于小传随即摔倒在地。   “别!”孙海超出声制止,却已来不及。   “你们!”尚思媛怒火攻心,丧失了理智,将枪口转向人数众多的便衣,开始反击。   一时间FL陷入枪林弹雨,孙海超冒着危险将于小传拖进吧台内,酒柜上的瓶瓶罐罐被子弹击破,玻璃碎片落了孙海超一头一脸。   “你是……警署的……”于小传吃力地喘息着,孙海超为他查看伤口,弹孔在腹部,汩汩流着血,情况不是很乐观。   “别说话!你的伤!”孙海超劝阻着,随手扯下吧台的纸巾和餐布手忙脚乱为于小传包扎。   “你和……宋一文……你们……都是吧?”   孙海超停顿了一下。   这么说,宋一文早已暴露了?可是他还好端端的四处走动啊……难道……   他看向于小传,于小传神情平淡,略带着悲伤,那眼神暗藏着说不出的酸楚,像极了尚思媛垮落的颓然。   他们都已心知肚明,却选择了包庇吗?   “于小传,难道你对宋一文……”孙海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却被尚思媛厉声打断了。   “你在做什么?!”尚思媛绕到吧台侧面警觉地质问着,当看到于小传被包扎好的伤口时表情有了一瞬间的缓和,却又很快消失了。   “你走吧!从此我们形同陌路,不要再联系了!”冷冷地抛下这样的话,尚思媛用伤痕斑驳的手搀起于小传,快速离开了FL。   孙海超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从吧台站起身,看到店里横七竖八着扭动的便衣们,全部挂彩无一幸免,纷纷哀嚎着表达痛苦。   尚思媛必定手下留了情,否则,面前出现的,将会是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孙海超这样想着,内心却涌起巨大的绝望。   警匪对战已如箭在弦上,我们最后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对立局面,而不得不选择殴斗厮杀了么?   他捂住眼,露出惨淡的微笑。   我成为警察,是为了做一个好人。可是为什么,好人与警察,如今却终究难以划上等号呢?   现实是从什么时候崩坏了理想,成为不得不去加以对抗的困境的?   他就这样长久地伫立在FL中,对周身的喧嚣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仿佛在空间中达到了绝对的静止,而抛弃了时间。   宋一文觉得心绪不宁。   得到谢燃的消息,称已经申请法院立案,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进展非常顺利。   理应心情愉悦的,却不知为何备感沉重。   是天气的关系么?   他抬头看了眼铅灰色的天空,预报说有冷锋过境,气温并不温和,这样的天气,压抑得令人难受。   心想还是先知会孙海超一声,也好为出庭做些准备。   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警署门口。   不禁失笑,这个时间,孙海超应该是在新港忙碌着吧,怎么可能会来警署,果然还是先打个电话比较妥当。   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就见警署里突然涌出一队人马,奔向了整齐停放的警车。   “去哪儿你们?”宋一文急急地赶过去,扒着车窗问道。   “新港!”警员一边发动警车一边回答,“盯梢的分队在FL和至影的人交了火,之后搜查地下密室时却并没有在里面找到货品!长官猜测货品就在运往新港的路上,我们正要去拦截!”   “那逮到人没有?”宋一文问道。   “没!弟兄们被打伤,至影的人都跑了!”警员说罢驱车快速驶离了警署。   谢天谢地!宋一文悬着的心放下来。于小传,不管怎样,你没事就好。   警员们陆续离开后,宋一文看见雷廷走出来,也上了车。   “Boss!”雷廷转过头,看见是宋一文。   “你来的正好。”雷廷说道,“马上动身到新港,这次调动了全部火力前去围剿,人赃并获,李穹宇纵使再有计谋,也阻止不了我端了至影!”   宋一文领命行动,开出一辆警车迅速上路。途中拨出于小传的电话,想要提醒他万事小心。   于小传的手机在狼藉一片的FL酒吧中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尽碎,沾染了血迹,在四下无人的幽静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无人接听。宋一文连续拨出几遍后终于放弃,他调转车头,向至影宅邸加速驶去。   行至半途察觉到异样,似乎自己被跟踪了。   宋一文用后视镜观察,这辆车虽不显眼,但却亦步亦趋,紧追不舍。   是雷廷的人。   这样笃定着。   宋一文猛打方向换了道路,将尾随的车辆引到了高架桥上面。   左突右冲穿越了拥挤的车流,宋一文准备返回原路,却见那辆车竟然也技术娴熟地避开了障碍。   宋一文心内焦急,开上了人烟稀少的沿海道路,在巷内七拐八拐地兜了个圈子,见那辆车仍然跟在后面。   暗自叫骂了一声,自知时间已经拖延了太久。   他加速开出巷口,并进了一段并不平坦的土路上面。   路两边栽了枝叶浓密的树木,宋一文方向摆得过大,没来得及减速迎头撞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面。 第51章 第四十九章 赌上全部的较量   李穹宇亲自在新港等候货车的到达。   “老爷!”货车上的伙计停下车,跳下来问好。   “这就是全部了吗?”   “是的,老爷!”   “事不宜迟,立即装箱!”李穹宇命令着,手下人立即打开集装箱的箱门,开始搬运军火。   片刻后,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不远处。   李穹宇蹙眉看着衣衫凌乱,沾染了血迹的尚思媛从车上下来。   “老爷!FL酒吧已被警方损毁,于小传也受了伤,急需治疗!”命人将于小传扶下车,尚思媛急匆匆汇报着。   李穹宇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你把于小传带到办公区安顿好,然后返回港口帮忙。”   警方的介入太过迅速,最后一批货品转移刻不容缓。这些货品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以最快速度转移,也需要大约一两个小时。   李穹宇提前召集了所有的手下,尽最大努力排除风险,纵使这样,纵使这样。   大抵也难逃对峙了吧。   在这一点上面李穹宇终归有着觉悟,所以当军火储备安然无恙被运上船,且开出视野之外后,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的警笛声时,他才会波澜不惊地轻笑了一下。   该来的到底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李穹宇大大方方站在显眼的高处,等待接任福垚工作的长官出现。   却终于没能如愿。   警车队伍陆续停在港口后,警员提枪跑出来,二话不说一通扫射。   身在天津的May和李云巍并不知情于至影的危机,二人还在不慌不忙讨论着关于R王的事。   拘留所的房间布置简单,床还有桌椅,然后便是雪白的四面墙壁。   听见门外发出响动,May习以为常,视而不见。   想必又是警察过来巡视情况的吧?   却反常地被叩了门。   “干啥呀?”没好气地回应着,向门上的窗口望过去,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你是……”May犹豫着,试探性地问道,“Through?”   听闻May的发问,背对门口的李云巍愣怔了一下,随即迅速转过头去辨认。   确实是他。   相隔了这样多的年月,李云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Through低头在门锁上鼓捣了一番,然后敞开门,示意他们二人出来。   “你……”May欣喜地迎过去,刚要发问,却被Through捂住了嘴。   “有什么,出去说。”这样劝阻着,将May和李云巍安全地带出了拘留所。   “T哥,我好想你呢!”环顾四周已确定安全,May热情地搂抱了一下Through,“你终于肯回国看我了!”   Through冲May温和地笑了笑,抬起头,对上了李云巍关切的眼神。   他的笑容瞬间收敛住,眼中染上了一层落寞。   “至影出了事。”Through说道,“老爷一个人恐怕招架不住,亟需你们两人参与斡旋。”   “本部那边怎么了。”May瞬间沉下脸,有了不好的预感。   三人迅速上车,Through发动引擎,开上了马路。   “警署的雷廷警官一直在追踪最后一批军火的下落,现在应该已经前往新港围追堵截了。不清楚老爷是否能够赶得及安全转移货品,一旦被警方查获,这事就严重了。”   “你倒是清楚得很。”李云巍冷不丁冒出一句,“离开以后,还是这么关注至影的事吗?”   Through静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是May开口缓和起尴尬的气氛。   “这次要多谢T哥,不然我们也没办法摆脱拘留回去助力。只是不知道,现在本部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Through提了速,窗外的风景模糊成一片混沌。   “还说不好,但毕竟有些不太乐观。我们需要尽快赶回去才好。”   “老爷!您受伤了!”才将于小传藏进办公区,就听见密集的枪声。尚思媛顿觉不妙,忙返回港口,协助李穹宇躲到码头的集装箱集散地,避开迅猛的枪弹。   “不要紧。”李穹宇松开抵住肩头枪伤的手,掌心是一团温热的猩红。   看来是自己把警署想得太过美好了,还以为是福垚的年代,坐下来促膝交涉便能解决问题。而如今早已换了天地,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战的野蛮行径,若是雷廷,倒确实干得出来。   只是货品已经全数转移,就算警员们将这片码头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分毫足以治罪的证据,这场殴斗,事实上毫无意义。   又或者。李穹宇转念一想。雷廷是故意的?   已经知晓难以定罪,便干脆全部清理掉,以绝后患?   手段真是残暴得可以。   李穹宇无奈地摇摇头。   Through极度后悔,有一瞬间几乎想要调转车头开回天津。   想不到警方这般沉不下性子,已经开始了交火,此时带领May和李云巍过来,无疑会立即卷入危险当中。   却见May红了眼睛冲下车,手无寸铁却气势汹汹地加入了战斗。   “May!会受伤的!”Through赶忙下了车要追上去。   “Through。”听见李云巍的声音,Through停下来,“你还,爱我吗?”   Through转过头,是一个淡然而又无奈的微笑:“李少爷,我还有资格去爱谁吗?”这样说道,不做停留地跑远了。   李云巍心内生出怅然,这段感情终于,没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罢?   当初说要留下来的人是你,后来不辞而别的也是你。现在又说自己没有资格,你,拿我当什么呢?   李云巍暗地下了决心,这场械斗结束后,就立即带Through回去至影,绝不再听信他任何离开的籍口。   “穹宇叔!”May扑进集散地寻到了李穹宇,侧身闪进了安全地带。   “美美!你怎么……”   “说来话长!穹宇叔您中弹了?!这他妈怎么回事,直接就打起来了?”   “这次雷廷恐怕孤注一掷要致我们于死地,下手很重,美美先躲起来吧,不要直面应对了!”   “不!”May却不听劝,反而站起身,攥紧了拳头,“这大概是最后的较量了,穹宇叔,我们必须赌上一切,来赢得胜利!” 第52章 第五十章 以爱之名   不知过了多久,宋一文从昏迷当中醒过来,他触摸了一下额前的伤口,疼得咧了嘴。   挡风玻璃碎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脸和头上一定挂满了碎玻璃碴和血迹。顾不上处理伤口,宋一文尝试发动车子,发现还能使,便顶着已经撞毁的保险杠继续朝至影宅邸开去。   门庭空荡却在意料之外,宅邸的人撤走时似乎非常匆忙,竟至于连大门也没有锁。   宋一文细细思忖了一番,随即重新坐上车,往新港的方向赶去。   新港已然一片混乱,宋一文弃了车,跌跌撞撞跑到角落观察着局势。   警员目前占据上风,至影的人受到猛烈的攻击,伤亡惨重。   他寻到时机滚进集散地中,迎面撞上了尚思媛。   尚思媛还未了解到他的真实身份,见是自己人,又惊又喜。   宋一文却抢先一步嚷道:“于小传呢!”看也未看受了伤的李穹宇。   “在办公区。”尚思媛愣了一下,伸手指出方向。   宋一文什么也顾不上,穿过猛烈的交火向办公区跑过去。   见于小传孤单地躺在角落里,艰难呼吸着。   “你怎么样?”宋一文跪在地上,小心地查看伤口。   腹部血流不止,已经将绷带染得通红。   宋一文拉住于小传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救你出去,我们去医院。”   于小传却摇了摇头:“我活不久了,你快走吧,这里太危险。”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宋一文说着,将于小传打横抱起来,便要离开办公区。   尚思媛退回来,对李穹宇说:“老爷,我们遭到了围堵,恐怕暂时难以突出重围。”   李穹宇艰难地坐起来:“还剩下多少弟兄?”见尚思媛面色阴沉,便已知道此次凶多吉少。   尚思媛还想说什么,突然目光锐利,抽出匕首向李穹宇身边刺去。   警员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似乎想要生擒李穹宇。   尚思媛自是不允,为保护老爷而将生死置之了度外,可是终究寡不敌众,被一枪打中了腿侧,单膝跪在了地上。   警员寻到时机,再次举起枪口。   枪声连续响起,却见蜂拥而来的警员倒在了血泊当中。   尚思媛抬眼看去,孙海超正挡在自己身前。   “真是歹势,为了你,竟然和我的同行们决裂了。”孙海超兀自调侃了一句,突然脱力倒了下来,手中的□□滚落在地。   “孙海超!”尚思媛艰难地爬上前,见一朵血色的蔷薇正绽放在孙海超胸口,“不,不不不,不要这样!”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心境,而这次,尚思媛绝望地知道,结局恐怕不会像上一回那般有惊无险了。   “你别哭,听我说,趁我还有力气……”孙海超说道,心知自己已然逃不过此劫,竟至于淡然了很多,“我自始至终没有伤害过你们,因为我本是福垚长官安插的眼线,目的不在于搜罗犯罪记录,而是帮助你们消除□□。后来雷廷走马上任,直接取得了指挥我的权利,所以我才不肯跟你走那么近,是为了保护你。你曾经杀过人,这件事如果被查出,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不喜欢你,请你原谅我。   “还有你父母车祸的那件事,我利用警署的资源已经定位了嫌疑人,不久就能还你一个公正了。恶人终归会获得惩罚,毕竟人在做,而老天当真,时刻在看着呐。”   孙海超久久凝视着尚思媛哭泣的脸,不愿移开视线。   “我还真是贱嗖嗖的。”孙海超自嘲道,嘴角有血沫开始溢出来,“明知道你是个杀人犯呢,却还是不愿因此逮捕你,却还是这般的……喜……”   安静降临得突如其来,尚思媛哭得快要断了气。李穹宇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轻轻将孙海超流着泪的双眼闭合。   这个孩子,为了挚爱而认真地活过了这些年月,也算是不负今生。   宋一文带于小传离开办公区楼下时遭到了猛烈的炮火攻击被震得趔趄了一下,却依然毫无惧色地穿越了火海,寻到一辆警车,将于小传放在了副驾驶。   开离时听见雷廷的怒吼,说着宋一文违抗命令,将就地击毙。   “你放下我吧,他们会杀死你的,”于小传劝阻道,腹部的血止不住,他的唇色已经变得惨白,“我活不过今天了,你救我,没有用的。”   “不要紧,”宋一文平和地微笑,额前却渗出细密的冷汗,“我背部已经中弹,就算他们不击毙我,我也难逃一死,可是在死之前,我很想和你呆上一会儿。”   于小传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他,座椅后面隐约有着血的痕迹,正缓慢渗入椅套当中。   于小传眼中现出心疼,他颤抖着抬起手,覆在了宋一文的右手上面。   两人已意识到这将是彼此生命里最后的时光,反而变得坦然而平静。宋一文将车开向山脊,山脊背后,是一片高耸的断崖。   宋一文忽然忆起许久之前做过的一个梦,梦中恍惚有一场婚礼,在教堂明亮的白光中,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   宋一文紧握住于小传体温渐凉的手,学着神父庄严地询问:“宋一文,你愿意和于小传结为夫妻吗?”   于小传讶异地看向他,见他一脸幸福模样地继续说:“我愿意。于小传,你愿意和宋一文结为夫妻吗?”   久久听不见回答,宋一文转头去看,于小传满眼是泪,泣不成声。   “我愿意。”于小传哽咽但是无比清晰地回应道。   警车没有减速,径直开出了断崖,在陡峭的山石间翻滚而下,炸裂成为明丽的火光。 第53章 第五十一章 孤注一掷   “吗了个吧!”May咒骂一声,换下空弹夹继续新一轮攻击。   至影始终处在劣势,情形十分不利。May心内焦躁,竟至于几乎要走到战火的正中间。   “少当家!”荣叔无意瞥见,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将May拉回庇护处,少有的斥责道,“您这样太莽撞了!”   “我们必须赢!不然至影就垮了!”May带了哭腔,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荣叔陷入沉默,他知道,少当家十余年间为至影付出了太多,她不会希望一场警方的战火就将一切归零。   “May,你别这样!”Through也赶过来,劝说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我们大家会一同想办法,将他们击败的!”   May却明显置若罔闻,她举起枪,执拗地想要继续方才的对战。   Through大力将她拽回来,直接扇了一耳光。   May捧着脸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边的事,交给我和荣叔。”Through扶住May的肩膀推离战火密集区域,将她靠在集装箱上面,“少爷方才被流弹打落的碎瓦片击中头部,虽无生命危险但现在昏迷不醒,请你代替我守着他。”   May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李云巍,满脸的不情愿,Through却容不得她说什么,强行用手铐将May扣在了集装箱的铁门上面。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May有了不好的预感,“Through,你别去做傻事!”   Through却淡然地一笑:“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而你不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去走,绝不能在这里轻易死去。所以答应我,连同我那份,好好地活下去。拜托了!”   说罢,头也不回向战场走去,那背影,孤独,而又决绝。   “Through!Through!”May绝望地喊叫,拼命撕扯着集装箱的铁皮,撕心裂肺的哭声却唤不回心意已决的Through,“Through……哥……”她无能为力地跪坐在地上,看Through在远处同荣叔简要交谈了几句,二人像是达成了什么作战计划,互相点了点头。   May用脚踹着铁门,想要重获自由,却终于还是没能如愿。她伸手去够李云巍,无奈还差了分毫的距离触碰不到。   醒醒啊!臭小子!May焦急万分。你的爱人将要去送死,你就这般酣睡无动于衷吗?!   然而李云巍仍旧人事不省,软趴趴靠坐着,头颈耷拉下来,没有任何回应。   Through向荣叔比了个手势,自己蹲伏在了隐蔽的角落。   如果荣叔知道我的真实目的,大约不会这样果断地帮助我。心内这样想道,Through悲伤地笑了笑,再一次将腰间的□□包裹系得更紧些。   荣叔架起机关枪,开始对警员的战壕进行扫射,威力巨大,警员们几乎睁不开眼睛。   Through趁此机会一个翻身,从侧面迂回到了对方人群密集区域。   荣叔见状愣怔了一下,这和说好的战术,似乎不太一样。   Through闪进目的地后不敢耽搁,引燃了腰间的□□,剧烈的爆炸声响起,Through总归达成自己的心愿,与警方的中坚力量,同归于尽了。   “不……”荣叔惊愕地站起身,顾不得危险,便要前去救援。   却因此过份地暴露了身形,让躲在暗处指挥的雷廷抓住机会,放了暗枪。荣叔随即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殷红的鲜血缓慢扩散出来,再也没有动弹。   当啷一声,May使出蛮力硬是拽掉了集装箱的铁门。她喘着粗气走出荫庇处,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臂骨不自然地扭曲着,似乎豁开了关节。而她抬起头,并没有过分在意伤势,因为比这更令她感到心口钝痛的,是目力所及的苍痍大地。   她用最快的速度逃脱了禁锢,却也为时已晚,交火地点的火光与浓烟,正将对方的队伍重重笼罩其中。   四下突然安静得只能听到耳鸣的声音。   弟兄们都死了,荣叔死了,Through也死了。May拖着铁门穿过横尸遍野的空地,硝烟的浓尘刺得人眼眶发酸。   她看见雷廷正站在尘埃后面,等到一切落定后,缓缓向她走过来。   “至影,损失惨重吧。”雷廷挑衅一般地说。   “彼此彼此。”May压下心头的痛楚,回敬道。   “还是你们略胜一筹,警署终归没能扣下至影最后的一批走私军火,雷某甘拜下风。”   “哼,雷警官过奖了,不过雷警官的处事风格,”May环视了一圈狼藉的港口,“至影实在不敢恭维。”   “你们是被福垚惯得无法无天了,才会这般目中无人。”想到福垚,雷廷有些愠怒地眯起眼。   “福垚哥人很好,大概也正因为人太好,才会受了小人暗算,遭遇不测的吧。”May凄然一笑,“我们一直很怀念他,怀念他在时,那种平和静好的氛围。”   “你有什么资格怀念他?”雷廷嗤之以鼻,“若不是跟你们走得太近,我便无需帮助他规避风险,而福垚也不至于会死。”   “你错了。”May闭上眼,心内难过,“害死福垚大哥的,正是你。你在意他,所以你想要将他身边一切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因素都消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巨大的独占欲所迫害到的,不光是他的身边人,还有他自己!你执迷不悟,却还把罪责往别人的身上推!”   “不是这样的!”雷廷愤怒地低吼道,“你懂什么!”   “你爱着他吧?”May直言不讳,“可是你却分明害了他。”   雷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我没有,不是我害的……”他捂住脸,现出罕见的疲惫与孤立无援。   尚思媛和李穹宇从集散地艰难地走出来,尚思媛脸上还挂着巨大的悲怆,她看见雷廷,瞬间红了眼。   “我要杀了你!”举着匕首跌跌撞撞奔过去,不顾腿上蜿蜒的血痕。   尚思媛因负伤而失了些许气力,匕首没能直接刺入,只是在雷廷的胸前留下了狭长的创口。雷廷吃痛震颤了一下,但并没有躲。   尚思媛高高举起染红的刀刃,还要再一次刺下,却已是体力透支,跪坐在地上,匕首掉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May转向李穹宇,二人静寂着,相顾无言。许久,May将视线收回,又投向面目全非的战场。她的眼中滚动着万千情愫,却强忍下没有涌出来。   尚思媛捂住脸,发出细小的啜泣声,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溅碎在血色的刀光中。 第54章 第五十二章 安息   绵雨霏霏,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出现在墓园当中,撑着一把黑伞,穿过一排排肃穆的墓碑。   【我叫谢燃,国家政法大学毕业,现就职于私人律师事务所。】   长长的睫毛垂在黑框眼镜后,女子怀抱□□,拾阶走向自己所熟识的位置。   【两年前,我接到好友推荐来的一个案子,是关于时隔太久的一起车祸。】   她将□□夹到臂弯处,伸手将及肩长发拢到耳后,微风轻抚,凌乱了额前的刘海。   【虽然当年的受害人对此事并不知情,案件的审理却出乎意料的顺利。被告明知诉讼期限已过,但仍然尽数供认不讳。国家一审判决,处以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她在石阶上停下脚步,远远看见一名高挑的女子正从一处墓碑前离开。女子红着眼睛,迎面走过来,和她对视了一眼,没有停步,二人擦肩而过。   【而就在前几天,缓刑期限已满,被告人并没有争取有期徒刑,而是平静地接受了死亡,枪决执行后,整件事便到此结束了。】   她走到方才高挑女子所在的墓碑前停下来,将□□斜倚着放下。   【专程来告诉你一声。】   谢燃取出判决书和枪决执行文件的复印件,点燃后安放在墓碑前,静待纸张焦黑成细碎的粉末,又随风飘散到空中。   【你终于可以安息了,孙海超先生。】   谢燃没有逗留太久,纸张燃尽后,她便转身离开了。   “思媛,”李穹宇正沿着台阶向上走,看尚思媛眼睛红肿,似乎刚哭过,“来看海超吗?”   尚思媛点点头,难过地揉了揉眼睛:“是的老爷。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半分也回报不了。这样想想,就觉得很愧疚。”   “没什么好愧疚的,”李穹宇安慰着,“他心甘情愿为你所努力的一切,如今都见了成效,这对他来说,想必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只要,带着他的希冀好好活下去,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身后李云巍匆匆赶来,追上李穹宇的脚步,二人静默地经过荣叔的墓碑,碑前倚了水蓝缎带束起的□□,微风吹过,翩翩然很是好看。   李云巍在Through墓前停下脚步,脸上现出伤恸。你终于回到我身边,却竟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令人难以承受。   李穹宇继续往上走,正看见May弯下腰,将与荣叔碑前一样的缎带□□安放在宋一文和于小传的墓碑处。   李穹宇安静地站到May的身边,凝视着雕刻了两个名字的碑面。   “我常常在想,”May喃喃说道,“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尸体时,手是拉在一起的。把他们合葬在一处,是不是也算,了却了他们一桩心愿?”   李穹宇轻拍May的肩,希望借此能够抚慰到她悲伤的内心。   May揉了揉潮湿的眼,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准备用打火机点燃,李穹宇瞥见上面的字,眼疾手快夺了过来。   “慢着……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李穹宇大惑不解。明信片上附了照片,是Molisa付祎和李曰大大的笑脸,落款写着米菲乐队。   “怎么了穹宇叔?”May一头雾水,“这几个孩子原来是FL驻唱来的,后来到深圳发展,顺利出道了。现在在法国,事业如日中天,实在回不来看望小传,就给他寄了明信片啊。这帮孩子们还不知道小传已经过世了。穹宇叔你还给我啊,我还要烧给小传呢。”   “不不不,别别别,烧了太可惜,给我吧。这可是米菲的签名明信片,限量的呢。”李穹宇紧紧把着不肯放手。   “卧槽穹宇叔你什么时候迷上他们的?快还给我啦!”May上手便抢。   “你们在墓地里干啥呢?大呼小叫的。”等李云巍上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副喧闹的场景,瞬间满脸黑线。   最终May还是成功将明信片烧成了灰烬,李穹宇一脸欲哭无泪遭到了儿子的嫌弃。   米菲乐队。下山时,May想道。全称Missing Fish,也被唤做思鱼乐队。这个名字,大概也只有至影的人才会懂得吧,他们这是在致敬Fishing Long,致敬于小传呐。May闭上眼,会心地微笑。   至影经过两年的休整,已经基本恢复了元气。穹宇叔洗白组织后,彻底从黑道脱离开来。而曾经从事新港走私贸易的辅助分部,也经由杨理事的努力开始进军娱乐产业,一切都在向好的未来发展着。福垚大哥的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真想不到,”May说道,“一直在匿名资助福大哥遗属的好心人,竟然是雷廷。他因为肇事逃逸被拘捕处决前声明将全部积蓄都捐赠给大嫂,虽然他的所作所为让人痛恨得咬牙切齿,但在这件事上,还确实挺令人敬佩的。”   李云巍点头表示赞同。听见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通后认真听着对方的话,然后转头对May说:“王唯他们计划拍摄一部毕业电影,给学生会生涯留个纪念,剧本已经出了,问用不用先发到咱们邮箱里看看。”   May摆摆手:“不用费事了,最近难得清闲,干脆赶在领毕业证之前回到C大呆上一段日子,也好缅怀一下青春。”   她停下脚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上安静伫立的墓碑,转身继续向下走去。   “教授。”一个身形纤瘦的高个女孩在门前探身唤着,齐耳的短发驯服地贴在瘦削的双颊边。   “进来。”有低沉的嗓音说道,显得沧桑而衰老。   房间内没有开灯,又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女孩眯起眼,很难辨认出声音的来源。   写字桌前的台灯被扭亮,房间内的人影披着白大褂坐在扶手椅中,背对门口。   “情况如何了。”   女孩答道:“目前没有人再威胁到这片区域,教授的处境很安全。”   “嗯。”波澜不惊的声音,被称作教授的人转过身来,脸上是一副铁制的面具,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凉意。   “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点点。”教授说道,手指间正把玩着什么东西。那物件有着奇怪的形状镂空的设计,似乎是块沉甸甸的金属工艺品。   (第二部 完)